“六少爷,不好了,陈大叔和赵大哥他们,被县府抓走了。”
刚想过去看看情况,娟儿扶着个瞎眼老太太,从瓦砾堆后面跑出来,抓住崔平的胳膊。
“谁是赵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崔平把缰绳交给赵小已,扶住娟儿柔弱的双肩。
娟儿哭哭啼啼,把崔平走后,小酒馆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火势太大,惊动了县府,也把躲在山里研究轰天雷的赵元化夫妇引过来了。
娟儿口中的赵大哥便是他,西院旧宅的主人,十一年前惨遭灭门,七年前和妻子从左云县搬来平城。
赵元化是个书呆子,脑子里一根筋。
看见囤放在旧宅里的硫磺和硝石毁于一旦,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揪住陈永年的胡子拼命。
“全是精炼好的上等硫磺,比我留在山里的成色高出一百倍。”
因为这句话,引起了张班头的注意,怀疑陈永年和赵元化结党营私,囤积大量易燃物,图谋不轨。
大宸朝相当于秦汉魏晋,火药尚未发明,对硫磺和硝石的管制并不严格。
现在引发大火,在别的地方还藏有大量库存,那就说不清楚了。
不但抓走了陈永年和赵元化夫妇,张班头还把店里的伙计厨子,以及陈永年的老婆和外甥女统统带走。
“六少爷,快逃吧,那个凶巴巴的班头说,要回县衙请示公文,贴告示抓你呢。”
娟儿挽住崔平的胳膊,因为紧张,瘦削的面庞越发苍白。
抓我?
怕是轮不到他。
崔平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为了确认大宸朝,有没有针对硫磺和硝石,制定特别的规定,他问吴阿四。
“没有吧。”吴阿四挠了挠脑袋,他也不敢确定,烤了几十年炊饼,这两样东西见都没见过。
十几个炊饼客更是一起摇头,好多人字都不认识,谁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规定?
“没有。”
唯独在赵小已那里,得到了非常肯定地回答。
“按照大宸律法,规定方士炼丹,需要具备一定的资历,同时报批炼丹场所,对于民间,没有明文约束。”
“你怎么知道的?”
崔平回头望着赵小已,感觉捡到宝了,这小子是个人才。
没等赵小已回答,荆无疾抢着说:“他不但认字,家里还有大宸律法呢。”
“呵呵,无疾别乱说。我不是变戏法吗?逗人玩的东西,总担心哪一天触犯大宸律法,那卷律法是我师傅留给我的。”
“没乱说。”
荆无疾急了,冲着赵小已的肩膀就是一拳。
“别装了,你可是有志向的人。赵小已,难道你忘记了吗?那天你喝多了,指着律法告诉我,说你长大了,要做代郡郡尉。”
“荆无疾!”赵小已的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所有人全都看着他,更让他无地自容。
代郡郡尉,那是多大的官?
秩比千石,银印青绶,掌管一郡兵马,相当于现代军区司首,省一级的公厅治安长。
“好了,有志向是好事,赵小已,我支持你。”
崔平拦住众人,为了鼓励赵小已,特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六少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陈大叔和赵大哥都被抓走了。”
娟儿扶着无家可归的瞎眼老太太,将话题转回正道。
崔平冷笑:“既然没犯法,我们怕什么?小已,你回去拿大宸律法,半个时辰后,在县衙门口等我。”
“那我呢?”荆无忌抖了抖手里的缰绳。
“你把所有马牵到一起,跟我回家。”崔平说。
“啊?”
荆无忌吓得直撸后脑勺,那可是崔府,他只敢隔着大老远偷偷地看。
早上陪赵小已过去辞工,看门的没放他进去。
“行了,就这么定。”
崔平踹了他一脚,冲着吴阿四和十几个炊饼客做了个罗圈揖。
“感谢各位大叔大伯,今天不能款待大家,清妃酒馆开张之日,恳请诸位务必到场。”
“好说,好说。”
“六少爷客气。”
“来都来了,急着走干嘛?我们都是当事人,和六少爷一起去县衙。”
“好主意,我吴阿四肯定不能走。”
众人豪气干云,要求一起去县衙,再推辞就是虚情假意。
崔平大手一摆:“那就这么定,无疾牵马,半个时辰后,县府衙门不见不散。”
打发走众人,崔平扶住瞎眼老太太,搂住她的肩膀诚心安慰。
“婆婆,对不住啊,都是我们管理不当,毁了您家祖屋,让您担惊受怕。”
“崔平这就把您接回家,找到您的家人,等到新房子造好了,再把您完完整整送回来。”
“您放心,崔老六说到做到,保证赔偿所有损失,还让您成为清妃酒馆的南波湾,永久免费会员。”
老太太的听力不大好,为了让她听清楚,崔平越说越动情,嘴唇几乎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瞎婆婆哭得稀里哗啦,拿脑袋顶住崔平的胸膛,一个劲地抽泣。
谁都没有留意,她伸长的后脖颈上,泛起一丝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红晕。
娟儿踮起脚尖,凑到崔平耳边,低声告诉他,瞎婆婆没有家人。
瞎婆婆好像听见了,猛地抱住崔平的肩膀,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往他胸膛上不停地撞。
“好好,婆婆,别难过,我不会丢下您不管的,跟我回家,大不了养您一辈子。”
得到崔平的答复,瞎婆婆终于止住哭声。
正好荆无忌将七匹马拢到一起,三个人买了一大包蔬菜熟食,带着瞎婆婆回了崔府。
有六少爷撑腰,荆无忌胆子大了,进门时正好看见早上的门卫,小胖子故意背转身,冲着他崩了个大响屁。
“真臭,这特么吃了屎吗?”看门家丁差点晕倒。
在他闭眼捂鼻的瞬间,一只神骏异常的鸽子箭一般地掠过崔府上空。
清远堂,崔长宁正在临水阁里呼呼大睡。
书案上放着只棕褐色的土陶罐,满满一罐水,水里泡着张恶心至极的蛤蟆皮。
“老爷,崔振来消息了。”
老家人崔福急匆匆进来,在崔长宁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崔长宁睁开眼睛,看见案几上的土陶罐,满脸厌恶之情无以言表。
“说什么了?”
对于崔福,他是一万三千个放心,所有情报都是老家人口述,崔家铺主从来无须过目。
崔福拱手:“洪涛山囚云谷,一刀四杀,三十二个人片刻间身首异处。那个叫诸离的丫头,不简单呐。”
“受人之托,给老六送黄金的那个诸离?”崔长宁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崔福的鼻子。
“正是,左云寨大当家的巴天虎,被她宰了。”
闻听此言,崔长宁倒吸一口凉气,扶住桌案,沉吟良久,望着远处的红霞眯缝起眼睛。
“巴天虎可是镇北军的叛将啊,被她一刀宰了?”
崔福再次点头,告诉崔长宁,不但一刀秒了,而且是在同时斩杀三十二个左云寨悍匪的情况下。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过了好久,崔长宁问:“老六呢?他今天干嘛了?”
“灰头土脸,刚把东门看守骂了一顿,带着个瞎眼老婆子,和一个小胖子,牵回七匹马。”
“要不要老奴过去看看?”
汇报完毕,崔福补充问道。
崔长宁摇头:“不必,由他去。让崔振盯住那个叫诸离的丫头,保不齐她就是晋王的人,曼头沟跟她脱不开干系。”
“已经安排妥当,老四家的亲自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