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听好了,师傅怎么教,大家怎么做。别把陶盆打碎喽,修一只两文钱,金贵着呢。”
厨房里,七八个伙计在崔平面前排成两行,作为大师兄,陈永年端足架子,背着手,叮嘱大家好好学习。
考虑到时间仓促,不能让客人们饿肚子,崔平决定先做百十个鸡蛋灌饼,让老太傅和诸离他们垫垫肚皮。
同时也让伙计们练练手,熟悉一下现代烹饪技巧。
面粉是现成的,就是厨具不大顺手,昨天刚刚穿越过来,大清早又摊上大麻烦,铁锅图纸没有时间画。
先把面粉倒进瓦罐,放了点盐,以极其缓慢的配速加入温水,一边倒水一边搅拌,直到面粉被搅拌成棉絮状。
小心翼翼撕出一小块,揉成光滑的面团,在面团上盖上湿润的细麻布,放在边上等候操作。
崔平拿起鸡蛋,在盆沿上轻轻一磕,透明如蚕丝般的蛋清滑到陶盆里,橙黄色的蛋黄紧随而入。
“都注意了,打蛋是关键,可别小看这道菜,要的就是快狠准。”
他一边说,一边操起筷子,开始快速搅拌。
橙色蛋黄打破的瞬间,与蚕丝般的蛋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糅合到一处。
随着竹箸的不停搅动,蛋液在陶盆里上下翻飞,宛如仙女的罗裙,变化出如梦如幻的姿态。
竹箸敲击陶盆,发出节奏很强的叮叮脆响,仿佛高山流水源源不绝,又似雨打芭蕉撩弄人心。
“这么快,会不会飞出来?”
“夯货,飞出来还叫师傅吗?”
“我是真怕鸡蛋撒了,五文钱一个,比修盆贵。”
“废话少说,快快,面团下盆了。”
伙计们围过来,你压我,我摁你,争着抢着看崔平如何做鸡蛋灌饼。
他用麻布包住盆沿,将盆里的油脂轻轻转匀,竹板压住面团,缓缓摊平。
说也奇怪,面饼的中心鼓起来了,变成面泡,像怀孕女子凝脂般的肚皮,越鼓越大。
“看好了,下一步最关键,能不能灌蛋成功,就看这一步。”
崔平边说边做,用竹箸在面饼中间,掏出个肚脐眼似的小口子,蛋液慢慢灌入。
抓起陶盆转了几下,手腕猛地一震,灌了鸡蛋的面饼翻了个身。
翻过来的面饼金黄金黄的,仿佛美女大换衣,馋得伙计们流口水。
说时迟那时快,崔平将调好的酱料倒在面饼上,抓了把葱花蒜末撒了一圈。
诱人的香味瞬间升腾,刺激着伙计们的味蕾。
“师傅,别做了,呜呜,我受不了。”一个伙计掐住喉咙,强行控制住贪吃的欲望。
被陈永年一把掌扇在后脑勺上。
“没出息的兔崽子,好好学习。”
在众人万分惊诧的目光中,崔平已然烙好另一面,刷酱料,放菜叶,将烙好的鸡蛋饼飞快地卷了个长卷儿。
“好了,就这么做。”他把卷饼放在砧板上,操起菜刀,噼里啪啦一通切,长卷儿变成小块儿。
丢到嘴里吃了一个,众伙计的脸齐刷刷凑上来。
“怎么样?师傅。”
“嗯,还行,每人一块,大家分了吧。吃完了给我赶紧做,老太傅早就喊饿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砧板上切好的鸡蛋灌饼,被伙计们一抢而空。
“好了好了,饼也吃了,都给我操练起来。”陈永年一边吧唧嘴,一边呵斥伙计们。
厨房里欢声一片,将近大半柱香,一百五十只鸡蛋灌饼新鲜出盆。
端进雅间,老太傅的眼睛瞪得滴流圆,此何物?可以吃吗?
当然。
陈永年知道蛋饼有的多,抓起一块吃给大家看。
咬破面饼的一瞬间,雅间里浓香扑鼻,所有人的肚子咕咕乱叫。
老太傅的白胡子更是夸张地翘起来,好像刚出海的八爪鱼,飞向不同方向,遮挡住梁丘烈的视线。
诸离轻呼出声,长眉微挑;陆县令双手扶案,呆若木鸡;叶千石直接耸起肩膀,跪坐起身。
“这就是小六子做的鸡蛋灌饼么?吼哈哈,真乃绝世佳肴,即便京师尚食局,也做不出此等美味。”
老侯爷抓过一只卷饼,三两口下肚,拍打肚皮哈哈大笑。
诸离则是浅浅地咬了一口。
舌尖触碰到灌饼,芳心突的一跳,敏感的味蕾仿佛进入到全新的世界。
那里春风拂面,遍地花草。
她身披轻纱,坐在高高的藤制秋千上,墨染青丝随风飘摇,恼人的艳阳扫过身上最动人的香肤……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小六子呢?接下来还有什么美食?”
老太傅迫不及待,他记得清清楚楚,崔平方才在楼底下答应过的。
烤乳猪,百鸡宴,七件子汤……
现在只上来鸡蛋灌饼,其余佳肴何时登场?
“老太傅,别急呀。呵呵,家师说了,烤乳猪和七件子汤做起来最为麻烦,那是留着晚宴上吃的。”
“好小子,竟敢欺骗老夫?”老太傅大怒,揪住陈永年的衣领,将他拽过案几。
众人大惊,此老八十挂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若是放到年轻时,岂不是倒拽九头牛的猛将?
“菜来喽!”随着一声悠扬的喊堂,崔平端着一大锅麻辣大盘鸡踏上楼梯。
人未到,香已漫。
老太傅打了个“嗝儿”,望向陈永年。
陈永年被他提过案几,非但没有觉得疼痛,反而全身轻飘飘,如坐云端。
“大盘鸡又是何物?”
陈永年哈哈大笑:“好吃的,老太傅您就坐稳了,等着享用吧。”
身为太傅,梁丘烈的性格有很严重的两面性。
面对敌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旦把你当成朋友,便是嘻嘻哈哈,与普通乡间老儿实无二样。
这也是陈永年,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关键原因。
陆县令和叶千石就不同了,这二位都是文人,等级观念特别厚重,反而让老太傅放不下架子,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说话间的工夫,崔平亲自奉上大盘鸡。
浓郁的香气,几乎挤爆面积不大的楼上雅座,同时也飘向拐角处的那座民宅。
萧虎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傅青衫踮起脚尖,将院门稀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闻了闻说:“卑职也未闻过,想必是那崔家小儿做的菜肴。”
话音刚落,听到“咕嘟”一声,郡守萧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傅青衫忙不迭地掏出捂在怀里的烙饼,恭恭敬敬递到萧虎面前。
“使君,您先垫垫饥。要不,我们回府吧,赵伯桃和昨夜出现的锦衣人,和老太傅不像一路的。”
“哼。”
接过烙饼,萧虎狠狠咬了一口,透过门缝,往小酒馆方向看了一眼。
“老匹夫仰仗皇恩,不把萧家放在眼里,二十年前辞官归隐,难道和镇北王之事无关吗?”
“呃。”傅青衫一怔,二十年前他还小,有些事情确实不清楚。
但是郡守大人提到了,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想必是在暗中,护着晋王殿下吧。”
正所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傅青衫话音刚落,萧虎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抓住傅青衫的肩胛骨:“言之有理,本大人怎么没想到?好你个梁丘烈,我把应侯府的八百护卫忘记了。”
“使君,您的意思是……曼头沟劫案,是应侯府的人做的?”傅青衫实在不敢置信。
萧虎泛起一丝冷笑:“别忘了,他非但做过太傅,还是镇北王麾下第一悍将。大宸封侯者,区区四五人,能拥有八百护卫的,仅此一人而已。”
“青衫,我问你,应县距凉城有多远?”
傅青衫狂惊:“三百七十里,穿洪涛,过左云,快马加鞭,日夜可达。”
“那便是了,走,回府,等那郡尉回来,你去应县摸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