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眉头皱得更深了,“找我?何事?”
她退半步,谢丞便跟上半步,亦步亦趋,直到梁昭背后避无可避,谢丞方才停下脚步。
梁昭站在背风处,额发被吹得散乱,风扬起她披肩上的绦带,飘向谢丞的方向,丝丝缕缕撩拨着他的心。
他的目光依旧那般炽热缱绻,灼得梁昭竟不敢抬头看他。
谢丞抬手,修长的手指绕起飘在空中的绦带,青玉色绦带衬得他指节愈发白皙,好似没有血色。
他挑逗,拨弄着绦带,若即若离。
他从胸腔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似是很享受这场由风主导的游戏。
他只需站在这边,风便会将昭昭送到他身边。
而她亦不会受困于他的掌股之间,她可以随风自在,剩下的,便由他来追逐。
“臣只是想来看看娘娘。”
梁昭错愕抬头,惊声斥道,“谢大人,请注意分寸!”
“谢某自有分寸,无需娘娘担忧。”
他勾唇笑着,看上去纯良无害。
在他势力范围还未遍布京城,足以堵住朝廷悠悠众口前,他定不会将梁昭往火坑里推。
“你——”
梁昭还未缓过神来,手中又被塞进一个东西。
她摊开手心一看,是块饴糖。
“听闻你自早膳起就没吃几口东西,娘娘牵挂国事可也要照顾自己身子。”
“方才苁蓉已送来了桂花糕,多谢谢大人。”
她把饴糖攥回手心,松松地握着。
或许是因为送糖的主人,梁昭只觉得这块糖也灼人得很。
炽热到她不敢把握。
一时间竟让她失了心神,待她从慌乱的心跳声中找回自己时,掌心早已渗出了层层细密的汗。
离开河岸,梁昭带着谢丞给她的披肩走回房中,饴糖还躺在她的掌心。
微风拂面,她眉目舒展开,唇角勾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忽而,她脚步一顿,耳边回荡着一阵高过一阵的求饶声。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您!别打了……我错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
梁昭试图去寻找这道声音的来源。
柴火房里,管家拎起鞭子狠狠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身上抽。
那人正是早上刚被梁昭等人救下的小厮。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皮肤。
血肉翻在外面,遍体的血红,触目惊心。
而他避无可避,只能一个劲儿往角落里缩,嘴角溢出带血的垂涎滴到了地上,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来求饶。
“小畜生,知道今天的贵客都是谁吗?要不是我耳朵尖听到了,还不知道哪天会被你害得掉脑袋!一个洗脚婢生的贱种怎敢满身污秽地冲撞皇后娘娘!”
“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倒不如直接把你打死,丢去乱葬岗喂狗也好过在这里碍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眼!”
他高举鞭子,在即将打下的那刻,一只素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鞭子只是偏偏地打到了地上。
“啪——”
管家刚要骂,转头却被梁昭夺走了鞭子。
他看清楚了眼前人,吓得立马跪到地上,奉承地笑着,两只狭小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
“娘娘……小的,参、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你是第一个,在本宫面前滥用私刑的人。”
她嗓音微凉,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她面前的人,凤眸冰冷,透出彻骨的寒意。
梁昭站在逆光处,挡去了管家头顶大片的光亮,他浸在阴霾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小的,小的只是管教下人……略施……惩戒。”
她瞟了一眼角落里似乎已昏死过去的小厮,开口冷嘲:
“本宫听闻刑部有位陆大人掌管刑律,人称活阎王,凡是经他拷问过的犯人都尚有一息,老管家这雷霆手段,怕是那位陆大人也比之不及。”
管家惊骇,立马回头察看小厮状况,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时,管家连滚带爬地回到梁昭脚边。
“娘娘!他还活着!”
梁昭听到他轻快的语气更是不快,“你擅用私刑已是犯了我朝律例,若是他真死了,你也别想脱身。”
管家以头抢地,为自己喊冤,“小的也只是教育下人,犯不着什么罪啊……”
“饶他错再大,也有他自己的主子管教,与你有何干系”
梁昭厉声截断他的话,“本宫倒是不知何时一个管家都能把手伸到少爷公子面前去了。”
这会儿,他才是真被吓破了胆子,磕头求饶。
梁昭没再理会他,见门外一个婢子匆匆路过,便招呼她过来。
“劳烦姑娘去与我的婢女苁蓉传个话,让她去镇上寻一家好的医馆,再由医馆抬上担架至府中,多谢。”
婢女款款而去,梁昭留在原地等候。
听管家叫冤不止,她也只是冷冷道:
“这段时间本宫会将他带出府治疗,待他好全了再送回他主子那儿,如若再让本宫知道你上医馆欺辱辱骂他,那便按京城律法处置。”
夜幕深沉,梁昭洗浴完准备就寝,却听房门被人重重打开。
她以为是苁蓉,还寻思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火气。
没等她转身问,她便被扼住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被迫转过身直视面前的人。
“陛……陛下?”
梁昭错愕之余,在他手下拼命挣扎。
她不断捶打那人,直至她面色由红转白再变为青紫,眸中泛起水雾,整个人绵软无力。
祝修云又猝不及防地松开手,将人丢到地上。
梁昭倒在地上,空气争先恐后从她鼻腔钻入肺腑,她干咳不止。
“陛、陛下……”她嗓子受了损,声音呕哑难听,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身。
身体才恢复力气,她扶着桌沿,挺直身子,跟祝修云理论:
“陛下有气,也犯不着往臣妾身上撒。”
祝修云见她不知悔改,怒气更盛。
“梁昭,你入宫前究竟有没有读过《妇道》!”
刹时,梁昭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她与谢丞在河岸边的场景。
所以祝修云是以为她不守妇道?
“陛下,晋国公府内永远不会有这类书籍。”
她微微勾唇,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