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转身时已来不及了,沈娆眼尖,一眼发现了躲躲藏藏,又踌躇不敢上前的柳依依。
她还想逃?
“这位不是柳贵人吗?怎来的这么迟?”
沈娆摇着团扇,眯眼望过去,“听闻昨夜你给陛下递汤,没半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想必妹妹熬的汤定是好喝极了,能让陛下放下公务来喝妹妹的汤,不然……妹妹也不能这么快出来吧?”
你是多么没用,半柱香功夫便被陛下赶出来了。
柳依依面色发白,殷红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咬了咬唇,对在场的人行礼,“见过皇后,贵妃,琏妃娘娘。”
沈娆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仰天轻叹一声,向柳依依抛了一记眼光,“不知我何时有这般福气,能品尝的妹妹亲自熬的汤。“
“……姐姐想喝,臣妾随时给姐姐做,只要姐姐喜欢。”
一口一个”姐姐”听的沈娆直皱眉,她嗔了句,“你与本宫同岁,何来姐妹之分?”
“在场五人,除了未央妹妹,你看谁与我姐妹相称?”
言外之意便是,摆正自己的位置,贵人与贵妃差的不是一字,而是这云泥之别。
“是,谨遵娘娘教诲……”她压低身子,伏下来给沈娆行礼。
沈娆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扬了扬团扇,“起来吧。”
柳依依起身,面子上端着的依旧是平和温暖,一方绣帕被她死死搅成一团,恨不得用指甲生生抠出个窟窿来。
她在背地骂沈娆狐假虎威。
这里是鸾恩殿,不是她的韶川殿。
在这儿装什么主子?
鸾恩殿真正的主子这会儿还在跟傅琴,苏未央等人玩翻红绳。
殿内因搬迁家具搞得灰尘朴朴,园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洁白胜雪的花朵在头顶上盛放。晨光熹微,偶然一阵微风吹得海棠花瓣纷纷掉落。
梁昭便坐在这海棠树下,青丝被桃木簪子轻轻挽起,面容娟秀清丽,她命人拿来一条红绳与苏未央,傅琴玩起翻红绳。
苏未央安静腼腆,一颦一笑间仍流露出少女的清秀稚嫩,傅琴乖巧而伶俐,基本一学就会。
三人言笑晏晏,构成了清日里海棠树下最美的一幅画。
先皇后在世时的中宫,明争暗斗,斗得整座鸾恩殿乌烟瘴气,先皇后驾崩后,鸾恩殿没了主人,更是死气沉沉。
而今日的鸾恩殿,似乎又在少女们的欢笑中生动起来,茯苓望向树下的三人,不免心生万般感慨。
柳依依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臣妾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那离开的架势,好似要将鸾恩殿外的地面踩碎才解气。
沈娆不与她一般见识,回头就看到她们在玩翻绳,但其实在她女儿家时便不太爱玩这个,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聊了。
琉璃端来干果蜜饯供娘娘们解馋,沈娆顺了块桃果干便行礼告退,嚼着她的果干回了芳菲殿。
沈娆一走,琉璃,苁蓉便按吩咐来安置这套纱裙。
在深宫里每个人都难免多生一个心眼子。
琉璃悄声问梁昭,需不需要偷偷把衣服运去查验,免得针线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此,苏未央眉头拧起,这衣服的丝线材质,她怕是比沈娆还熟悉。
“苏绣最讲究精细,若是有半点差池,都无法将它彰显到极致,若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是毁了整件绣品。”
梁昭心中也明白,先不说这绣品金贵,若是被沈沈娆发现,她们在暗中查验。
叫姐妹寒了心,是千百条纱裙也换不来的。
“放柜子里吧,压下面些,莫让旁人注意。”梁昭吩咐下去。
“是。”
等苏未央,傅琴玩尽兴了,殿内也基本修整完毕,梁昭在苁蓉搀扶下跨过门槛,差点以为自己回了晋国公府的闺房。
太像了,各处都像……
连苁蓉也生出了几分恍惚,纵使陛下再神通广大,也捉摸不出她家娘娘的闺房陈设吧。
一只雪白的兔子乖巧停在窗边,梁昭抱起它,轻柔地为它梳毛,“这兔子……”
福泽赶忙道,“兔子是九王爷送来的,听闻娘娘喜欢,权当乔迁贺礼了。”
梁昭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她宫殿修整还能传到九王爷府去。
赶明儿全京城都知道了,就她还被蒙在鼓里。
兔子耳朵温顺地垂下来,苁蓉也难抵这小团子的可爱,伸手逗了逗它。
“没想到九王爷还会抓兔子呢。”
闻言,梁昭动作微滞,眸光中闪过片刻的狐疑,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福泽的反应。
福泽只得干笑两声,“王爷为了这兔子,真是……跑遍了整座山头啊。”
他怎么会抓兔子?
福泽在心里反复给谢丞鸣不平,听说这只兔子早在春日围猎时就被谢丞偷偷抓来,不过那时的兔子过于瘦弱,送出去样貌不好看,拿来吃也太过寒碜。
他只好将它养在府内,把它养得圆滚滚了,才送给梁昭,逗她欢喜。
等安置好了沈娆送来的礼物,琉璃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无功不受禄,沈贵妃送这么珍贵的礼物来,莫不是有求于娘娘?还是想依附于娘娘?”
梁昭把兔子放回,倚着窗台翻阅浏览手中的诗经,发丝轻轻垂落在肩膀。
日光自东窗射入,被镂空细花的纱幔筛成了斑驳的暗影,细撒在女子的前额。
她缓缓翻过一层书页,“具体的本宫也说不准,只知道她与本宫是一条船上的人。”
韶川殿。
刚煮好的热茶弥漫着热气倒入杯中,空气中立马散开茶叶的清香,沈娆并不喜喝茶,相反,她更喜欢果酒。
只是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才泡上一壶,她的贴身婢女桃夭精通茶艺,泡出来的茶清冽甘甜,不过沈娆还是不由地皱了眉。
什么上好的天坛龙井,还不及她自个儿酿的青梅酒的万分之一。
桃夭问她,“娘娘是如何算出鸾恩殿修整一事?奴婢瞧娘娘几日前便在为此事发愁。”
“本宫又不会算命。”沈娆轻笑出声,慵懒随意地倚在贵妃榻上,纤细葱白的指尖转着白瓷杯盏,“本来就打算送给皇后娘娘,只是赶巧了。”
“这绣袍,娘娘可是费尽心思弄来的,无端地……为何要转送给皇后?”
忽而像是想起了某事,沈娆勾了勾唇,“昨夜你应该也知道,柳依依是个不安分的,她想上位,想要隆恩想到发疯。她越是这样,本宫越不可能让她得逞。”
“天子的恩宠虽不长久,却是在这后宫中最实在的庇佑。”她停顿了一瞬,矮桌上的杯盏稳稳停下,沈娆垂下眸,沉思。
“本宫无意皇后之位,但在这六宫之中,谁都休想与本宫争宠。”
傲人的身材与姣好的面容使她有资格娇纵傲慢。
皇后位高权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肩负的责任能生生压垮一个人,她不仅要做好君王的妻子,更要兼顾天下黎民百姓。
沈娆自认没有这么大的胸怀与肚量,而梁昭,才是这皇后之位真正的不二人选。
“如若皇后娘娘愿意跟本宫一条心,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绝无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