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便是后世杭州,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大宋的都城,但实际上却是南宋朝廷所在。
事实上,南宋将杭州府改为临安,只是临时安顿朝廷的意思。但谁也没想到这一安顿,便是直到南宋灭亡,南宋仍旧临时居住在临安。
临安因为这层关系,城中达官显贵不计其数,文化也跟吴语区有了一点点差别,糅合了来自于汴梁的中原风气。
各色达官显贵们大多染指海贸,即便没有海船船队,也是海贸的供货商,都知道海船在贸易当中的重要性。
但问题就在这里,市舶司权力不大,但却真真实实管理着各地造船厂。
在南宋这样的封建时代,民营造船厂是干不过官营的。倒不是民营不想,而是这是封建时代,工匠是下等人。官员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工匠的去留。
在这官府垄断的时代,盐铁之外,许多行业的工匠,官府一句话就能将其从民营当中借来用上三五十年。
加上造船用的木材都是从外省,海外运来,需要朝廷协调,要经过市舶司的手。
别说现在。
哪怕是二十一世纪,船舶这样的搞技术含量的密集产业,都没什么民营资本进入。
位于钱塘江边上的小船厂只能小打小闹,三五百石的内河船只,他们造的倒是得心应手。
现在海商,或是想要染指海贸的大商人听到太子殿下想要将船厂当中的海船,以及即将造好的海船提前卖出,人人都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儿。
尤其是那些私底下租赁海船的海商,他们既诧异于太子殿下居然不追究此事,只是让他们奉还海船,将租赁的费用统计出来,还允许他们去购入海船。
海商们还未升起的抵抗之心瞬间消弭,再无对抗太子殿下赵裕的心思。
毕竟太子殿下不追究,一切照旧,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至于市舶司,或是船厂的人是什么下场,他们怎么可能在乎。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海商们说话也变得谦逊起来,这让范冲跟朱震以及太监贺洪瞠目结舌。
尤其是太监贺洪,他是最近才被调遣到太子赵裕麾下的,还不算是亲信,对赵裕的了解也最少。
于是,他留下一个心腹盯着,自己第一时间前往皇宫当中,求见官家赵构。
“陛下,微臣贺洪有事禀告!”
他毕恭毕敬的拜倒在皇帝赵构面前,不敢大声出气。
“说!”
皇帝赵构目光落在贺洪身上,并未料到自己儿子刚去市舶司不到半日,这贺洪便送来那逆子的行踪,所做的事情。
贺洪只觉得心砰砰的跳动,他是皇帝派遣到太子身边的人,该禀告的事情,不敢有任何隐瞒。
至于润色,那是必然的。
“回禀陛下,奴婢今日随同太子殿下前往市舶司......在那两浙转运使张康年的建议下,太子殿下他老人家清点造船厂当中的船只数目,以及在账册上面存在的船只,准备拍卖船花。”
“船花是什么?”
“就是还未造好的船,提前被卖出!”
“太子怎么知道造船厂当中的船只数目?那些账,应当都是空账才对。”
赵构目光锐利,一下就看到了船花的是寅吃卯粮,无法长久。
他虽然对金人唯唯诺诺,但那是权宜之计。江南士大夫不愿意北伐,他也无力调动更多资源北伐。
从建炎到绍兴,十多年的鏖战并未改变局势,大宋仍旧是偏安一隅。
现在儿子去市舶司查账,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高兴,而是深深担忧。
作为一个容易放弃,摆烂的皇帝,他太知道大宋是什么样子。
正因为他知道大宋上下到处都不干净,才不敢查,也不能查。谁曾想,赵裕这小子居然上任第一天就敢对这些地方势力动手。
那贺洪说道:“回禀陛下,账本的确是假的。”
“那他如何查的?”
宫中消息闭塞,事情发生的又突然,哪怕是有风言风语,却也没有传到赵构耳中。
他此刻面沉如水,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他已经做好了阻止自己儿子继续查下去的准备。
有些东西经不住查,不上秤不值一文,一旦上秤,便是泼天大案。
“回禀陛下,殿下直接抓市舶司提举,以及下面的船厂主事,让下面的工匠反水,将过去数年打造的大小舰船一一列举,再让提举,主事说出这些船只的去向,进项。”
“太子殿下本意是把哪些人参与其中,租赁船只弄清楚!”
听到这里,赵构更是愕然,他没想到赵裕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
市舶司的人只是家奴,抓了也就抓了,可那些海商,士大夫,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便是自己,也时常在他们面前吃闷亏。
“继续说!”
“陛下,太子殿下天纵奇才,他并未为难海商,而是许诺继续租赁,并且要让各家将过去租赁的船只花费一一标注出来,由市舶司签字画押。”
“好好好!”
赵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轻松:“如此一来,海商便不会与市舶司的人一起与我大宋做对了。”
他没有料到,自己儿子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拉一派打一派。
“陛下,太子殿下所做的可不仅仅是放纵海商,太子殿下还卖船花赚钱!”
船花在大宋是新鲜事物,别说是赵构,便是赵裕身边的亲信,也懵懂的很。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提出继续履约,理论上还在打造,亦或者不存在的海船只要还未出售,便需要重新签订协议。提前支付全款,就能立刻购入一艘海船。”
“如此一来,单单是钱塘江的造船厂便有大小船只七十一艘可以出售。太子爷计算,一艘若是按照十万贯计算,单单是钱塘江造船厂此役便可以赚取七百万贯。”
“妙哉!”
赵构坐在那里,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更是连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算平静下来。
“此事朕知道了,你好好跟随太子,日后太子有什么新的动作,尽快上报朕!”
赵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已经准备好了继续开战的准备。
不过这一次开战的对象并非是金人,而是朝堂上的诸公!
这可是七百万贯,若是算是其他地方的造船厂,这笔钱或许超过千万。
如此一笔巨款,没人在乎他是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黑产,但无论是六部,还是外面的军队,都会想尽办法分一杯羹。
他虽然对赵裕主战十分不满,但看在钱的份上,却愿意为赵裕撑腰。
这千万贯的收入,内库必须分一部分。
“贺洪,你回去之后,旁敲侧击,让太子尽快将三路市舶司全都清查一遍!尽快将市舶司的大小事务理顺。”
“告诉他,有什么问题,朕担着!”
“朕儿子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拦住!”
赵构哪怕是对儿子不合时宜的主战恼火,对儿子杀了金人不满。但父子哪有隔夜仇?
儿子的功劳,就是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