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粱煜黑沉的双眸如同漆黑的夜,将人隐匿其中,看不真切。
阿萱心中没底,也不知方才她与无相的对话粱煜听到了多少,只是眼下,她也没空与他牵扯。
无相的情况,不乐观。
于是,一句话都没说,径自越过他朝着无相而去。
而她的身后,粱煜的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她,眸色深沉。
无相已经昏睡在了床上,比之方才在佛前,脸色更加苍白了些许。
阿萱便也再顾不得其他,开始为无相施针。
又开了方子,让小沙弥寻来了各类草药浸入浴桶之中。
相国寺不缺药材,小沙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
浴桶四周又点了火,以保证浴桶内的水温能保持在一定的温度以上。
阿萱施过针,便让人将无相抬进浴桶内。
刚一进去,无相原本没有任何神情的脸突然就狰狞了起来,彷如那浴桶内有无数的蝼蚁啃食着他一般。
饶是仍旧未醒,他也还是拼命地挣扎着,企图逃脱那药浴。
“按住他!”阿萱一声喝令,几个小沙弥便纷纷上前按住他,直到一炷香之后,无相才停止了挣扎。
这说明,无相的身体适应了这药浴的刺激。
“行了,你们都退到一旁去,保证四周火不灭就行。”阿萱说着,便拿着银针行至浴桶旁,再次为无相施针。
无相身上的银针,刺了拔,拔了再刺。
阿萱不断用银针刺激着无相身上的各大穴位,伴随着药浴的刺激,以达到重新激活无相身体的目的。
四周的火烘烤着,阿萱很快就出了一身汗,汗水浸湿衣衫,全都贴在了身上。
只让她觉得无比难受。
为了不妨碍施针,她索性将衣衫脱了。
这一幕,惊得周围的小沙弥们纷纷‘阿弥陀佛’了起来。
阿萱却是一心只有无相,全然没有理会四周的情况。
就这样,无相在浴桶内泡足了十二个时辰,而阿萱也在浴桶外一直忙活了十二个时辰。
等到无相渗出的汗都已经变成了褐色,阿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无相身上的银针尽数拔除,这才道,“行了,将他抱出来,放床上去吧!”
她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累。
只是,说完这话,阿萱却发现四周无人应她。
这才抬眸看去,竟发现四周只有粱煜一人!
“爷?”阿萱甚是吃惊地看着他,这十二个时辰,看着四周火堆不灭的人,竟是他!
粱煜眸色微沉,挥手灭了四周的火,而后朝着阿萱走了过来。
四周火堆一灭,阿萱便觉得一股寒意袭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竟只穿着一件肚兜!
忽然就明白过来,那帮小沙弥为何都不见了……
罪过罪过!
正想着,一件沾染着温度的宽大袍子忽然就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阿萱抬眸看着粱煜,只见他眸心闪烁,如星光般的眸中,印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而后,阿萱晕了过去。
连续十二个时辰的施针,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以至于,阿萱最后是怎么回到镇远王府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再睁开眼时,是在自己的床上。
而床边,坐着粱煜。
“爷……”阿萱撑着身子坐起,眉心紧拧,“我怎么回来了?无相那……”
“无相已经醒了。”粱煜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端过一旁的药,声音清冷,“剩下的事,他自己会处理。”
说着,他舀了一勺药,送到了阿萱的唇边。
淡淡的药香扑鼻,是补气血的好药。
阿萱伸手,“我自己来。”
只是,粱煜神色冷冷,并未松手。
阿萱便只能张开了嘴,一口一口地将药饮尽。
粱煜全程冷着一张脸。
等阿萱喝完了药,他将药碗放到一旁,这才问道,“你与无相是何时相识的?”
语气染着淡薄。
阿萱不禁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听粱煜接着道,“你的医术,并非同陈军医所学,而是师从无相,对吗?”
阿萱心口一惊。
只想着她与无相的对话粱煜都听到了?
正要开口,却见粱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阴森可怖。
“你何时认得无相,本王怎会不知?”
在粱煜看来,医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阿萱既然能跟无相学了医,就表示她与无相背着他约见了无数次!
怪不得无相病重,她会这般紧张,甚至不惜当众脱衣,也要救无相!
看着粱煜那被怒意渲染的面孔,阿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这便证明,她与无相的谈话,他并没有听到,也并不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所以,要她怎么说呢?
说自己是上辈子就认得了无相?
这样的回答,恐怕只会被他当做是在戏耍他。
于是,微微垂下眸子,并不打算应他。
可下巴却是被他一下子捏住了。
强劲的力道好似随时都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她被迫抬头看他,那阴鸷的脸上,染着嘲讽,“本王的阿萱,真是背着本王,学了好些本事。”
他亲眼看着她一针一针地将无相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可他一点都不开心。
甚至,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养了她十年,他以为她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他以为是他一手将她教养成了如今这般强大的样子。
却忽然发觉,他错了!
此刻的粱煜,似乎是被怒火烧毁了所有的理智。
这种时候,阿萱知道自己不能再火上浇油。
她只能顺着他的毛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她看着粱煜,尽量让自己的双眼透着单纯,“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爷。”
闻言,粱煜盛怒的双眸微微一闪。
为了他?
“爷当年护五皇子登基,被毒箭射中,差点丧命,我跟无相学医,就是为了能保护爷!”
话音落下,下巴上的力道瞬间便消散了不少。
粱煜双眸微眯,“当真?”
“不管爷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爷。”
也不知是不是她表演得过于真诚。
粱煜收回了手,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以为你这般说,便能叫本王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