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连她们,都放弃你了!”
连她们,都放弃你了……
她们放弃你了……
她放弃你了……
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像是被人刻意叠加、重复,像是信号时不时卡顿的广播,不断的在她耳际徘徊、流转,尖锐的从她的耳朵扎进大脑。
生疼,还有不可抑制的难过。
像呼啸而来的寒风,将她的骨头刮了个彻骨的凉。
他们说,那个人放弃她了。
那个人在黑暗里晕着治愈着她的光走过来,在朝她伸出手后,也一脸漠然的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冰冰道:
“你连向命运叫嚣的能力都失去了,叫我怎么去拉你?”
是啊,她麻木的接受了所谓的命运,在烂泥潭中苟且偷生,浑噩度日,即使别人拉了她一把,站起来的她也会因为懦弱麻木再次跌倒回去。
这样的她,有什么好相帮的?
那个人看到这样的她,也会心灰意冷吧?
捂着耳朵的女孩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苍白者嘴角,痛苦之色越绷越紧,在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低嘲热讽中,冉落终于爆发。
“够了!”
她猛地抬起头,凌乱的头发又长又黑,贴在脸上,配着那唇上的怒吼,显得骇人无比。
冉落的声音低哑且嘶吼着,掺杂着沉漫的怒:“闭嘴!”
她抬起头,青丝之下,一片爆发的愠。
“你们,闭嘴!”
说着话的几人突然就被吓住了。
眼见着刚才还一身怯懦痛苦、像受惊的羔羊般的人,此刻带着一身压抑不住的戾气,擦过他们的身,直直朝走廊尽头的厕所而去。
过道内安静无比。
几人彼此对望,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怪异和震惊。
“刚才……是她说的话吗?”
“她叫我们……滚?”
“听错了吧……”
谁敢相信,冉落会怒吼着让他们闭嘴?
简直天方夜谭!
“魔怔了魔怔了,肯定是魔怔了……”
还有,冉落是没有拄拐,并且毫无阻遏的进入到了楼层厕所内?
她不是看不见吗?怎么走的那样顺畅?
一时间,人们也有些好奇她去做什么了,便有人带着头朝厕所走,却没走几步就再次见到了刚才消失在视线中的女孩。
她看上去很狼狈,身上湿哒哒的滴着水,可让人们感到心头一跳的不是她那不同寻常的气势,而是——
此刻的冉落,手上的盲杖已经换成了一个白色的桶,有些透光的塑料材质能够让人清晰的看见里面是浅浅晃动的液体。
毫无疑问,和他们之前泼在冉落身上的水来自同一个地方。
下意识的,走在前面的人顿住了脚,在冉落朝着他们而来的步子中开始往后退,他们开始察觉到冉落行为。
“妈的!她是疯了吧!”
可显然,在场的几人都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时常被他们逗弄的同学,即使视力差到极致,到了瞎的地步,可冉落身上的巫力依旧不受影响的瞬间散开。
她脚下的步子不算快,却迈的很稳,不过瞬息便追上了那试图逃离这个诡异现场的人。
“哗——”
染着浓郁腥臭味的水在半空跃了一个弧度,哗啦啦的洒落在了地上。
少年少女们跳着脚躲,在这不算宽敞的走廊上却还是被淋了个透彻。
有人因为急切躲开摔倒在地,姿势狼狈,有的没被淋到多少,却依旧沾了一身的腥臭,呕吐不已。
捏着空了的水桶,冉落站的笔直,嘴角的弧度很冷。
“下一次再捉弄我,就不只是泼回去这么简单了,”她把手中的水桶冲前方抬手扔出去,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抽痛呼声,哆嗦着的唇瓣却上下噏合:“我会把这桶,砸在你们的脑袋上!”
这是冉落第一次如此剧烈的反抗。
虽然不知道泼准了没。
但这一次,她却挺直了腰板。
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冉落这样的吓人,竟然反抗让他们如此狼狈,气势也如此骇人。
当时也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在满地的水渍中逃离现场。
察觉到人走后,冉落像是忽然被人抽干力气般,身体一摇晃好几下,却还是堪堪稳住,找到被自己拿出来的桶,凭着记忆走进了班级。
另一个楼梯口转角处,两道身影立在墙处。
褚妮回头看着懒散倚在墙上的人勾唇笑起来:“阿笙,你为什么会觉得,小冉落会自己站起来?”
漫不经心垂了垂眼皮,卷翘的睫毛在她深邃的眼底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勾勒着几分张扬的匪:
“身上到底是有着巫族的血,是长久的孤独让她生出了麻木,得到契机自然会想明白。”
没有谁能确保在你每一次受到伤害的时候都能及时的站到你的身边保护你,你能做的,就是强大自我,在面对敌人时,能够坚不可摧。
“啧啧”褚妮砸了咂嘴:“你这算计人心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
“什么算计人心,”姒笙喉间溢了抹不明显的笑:“一个没有心的人去算计人心,多少是有些讽刺了。”
褚妮耸了耸肩,抿唇转过了话头:“咱们走吧,我看那家伙下楼了。”
姒笙方才不让她插手,就是希望冉落不是靠别人站出来帮忙,才能得一时的喘息。
要冉落自己学会独当一面正式懦弱,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褚妮觉得,她们阿笙的这番做法,却更像是在救赎过去的那个自己。
过去那个任人宰割,熬在黑暗里的自己。
没人看的地方,她轻轻摇了摇脑袋。
可是阿笙,过去的伤害依旧存在,这样的救赎反而显得亡羊补牢。
更多的,还是对冉落生出的那几分偏爱罢了。
说来,这个冉落也的确是幸运至极。
好歹,她的人生有人拉她一把,大多数人,是没有这种幸运的。
世上有太多的人因为遭受的伤害封闭灵魂,遁入黑暗与自卑怯弱为伍了。
榑氏祖宅内。
偌大的客厅里,一头银发的老头站在落地窗前,逗弄着笼内的绿毛鹦鹉,时不时便能听见那鹦鹉嘴里蹦出人话来。
一旁站着的男管家同样年过半百,却一身内敛的清浅稳气,他的手上,反向托着一个平板,里面正播报着新闻。
“今日来京城市内出现多起路人遇害案,死者皆面目狰狞眼露恐惧,已经被列属为刑事案件,希望各位市民在晚上尽量减少出门保护自身安全,白天也不要去人流少的偏僻场所……”
这一则新闻放过,便被人掐断播放,那官方的女士声音变戛然而止。
“老家主,这是另一份纠纷案件,在这三名受害者身后的灰色产业链被拉出来之后,也被警方以其他的罪名结了案,至今还没被警方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男管家的手中,是一份报纸,赫然折叠过的那则报栏上,是一张现场几名男人躺在血泊中被人残忍割掉下的图片。
白发的老头子伸手接过来,放在手里翻了翻,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慢条斯理的锐气。
他沙哑又泛着沧桑感的嗓音缓缓响起:“面目狰狞惊恐?见鬼?”
把手中的报纸扔到一旁的矮桌上,他冷哼一声:“我看那些脏东西最近几年动作是越发的大了!”
无数的鬼物以及鬼族人士涌入大陆,在黑暗中掀起无数血腥。
自己出不来,便放些喽啰来搞事情,里面的人还真的是贼心不死。
男管家顿了一下:“老家主,这些案件的确与鬼物有关,但基本上都被人拦腰截断,等我们赶到的,那些鬼物也早已经被人绞杀,手段利落。”
“大陆人多冗杂,出现一些能人奇士也不算奇怪,更何况除了我族,会修息之人也不在少数。”
“可我们发现,这些鬼物近日的聚集地,有些奇怪,基本上都在萧山一带,似乎是在特地围追什么人,而且鬼族人也开始多起来。”
萧山。
富人区,在榑氏家族坐落的右侧边上,并不远,可以说是在一个区内。
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榑老爷子收了逗弄鹦鹉的手,面上闪过一道沉暗的神色。
看样子,事情并不简单。
鬼物不会擅自围攻一个人,除非受到豢养他们的人指使,而能够让他们如此耗费周章的只能是这个人对他们来说有某种用处。
并且,这个用处对那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青柏,你去查查,是什么人招惹上了这群脏东西,我倒要看看这群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榑青柏点头:“好的。”
“另外,最近——”
“阿深、阿深!”笼中的绿毛鹦鹉突然高声怪叫起来,打断了榑老爷子的话。
他也没恼怒,微俯身去伸手指在笼内点了点鹦鹉光滑的嘴,轻笑道:
“你个小东西,闻我们阿深的味道倒是比狗鼻子还灵,都快忘了自己的主子是我这个老头子了!”
一道清隽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内。
榑青柏侧身:“少主。”
“青柏叔。”榑深下巴微点,礼貌回敬,一张妖治俊美的脸神情很淡,染着浅浅的凉。
从骨子里自带的那种清冷,甚至都不用他刻意去捏态。
还裹着少年人特有的荷尔蒙。
榑老爷子也不逗弄鹦鹉了,转身去接过榑青柏递过来的拐杖,一只手背在了后头,苍老的眉间却是与榑深别无二致的清冷:
“今天怎么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