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做什么呢?是在家还是哪里?
躺在床上,季弥抱紧自已柔软的灰蓝色被子。
他发现自已已经深陷其中了,尽管陈伽并没有对自已做出任何回应,他心里空着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塞满了一个名叫陈伽的女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拉她去买作业本,看她小心翼翼地呼着气,也不敢把土豆吐出来;
是她被人找麻烦,自已把她拉到身后,她小小的手拽住自已的衣角;
还是在医院,她趴在前台认真填写住院单缴费,坚毅勇敢扛下责任;
亦或者是在黑漆漆的野外,用小小的身躯背着自已往外走的时候?
不清楚了,季弥只知道,是自已主动招惹的陈伽。
军训时的心动过了一年,在再次遇上陈伽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主动地踏入了陈伽的领域,一次次向她示好。
陈伽挂断了电话,沉默了好一会。
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果断翻身下床,顺手捞起椅子上的校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下到一楼,夜里一般没人,小高在前台打瞌睡。
陈伽脚步轻,路过前台的时候看到小高旁边放了一顶鸭舌帽。
左思右想,陈伽退回去想悄咪咪顺走。
“嗯?伽伽?你要去哪儿?”
小高一脸困意地看着陈伽,眼睛还有点迷瞪。
陈伽立马给她做了个“嘘”的动作,轻声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拿起帽子,立马掉头走了出去。
陈伽只觉得自已有点疯,她并不是容易冲动的人,今晚却在听到季弥的声音之后,异常地想见他。
夜晚的室外已经有了凉意,陈伽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勉勉强强盖住脖子。
去找他,然后呢?说什么?
说自已对这个世界厌倦了,寻死还不成功?
还是说自已只是想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
陈伽并不觉得自已会对他全盘托出,一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提起只会让自已难受。
二是她已经决定以后会离开这里,现在去找他算什么事?
处处留情的神经病?
想到这,陈伽脚步一顿,要不回去吧?
太疯了……
“滴滴滴”
一阵电话铃声把不知不觉睡着的季弥吵醒,季弥坐起来,闭着眼睛揉了揉头发。
房间的灯忘记关了,季弥把被子里的手机摸出来。
“喂?谁啊?”
“你睡觉了吗?”陈伽听到他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嘟囔,又一次有了逃跑的想法。
电话里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人虽然坐起来了,但是脑子还没醒,季弥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Vocal!
“啊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怎么了?”
陈伽!
她不是半小时前刚刚挂了自已电话吗?
“你现在方不方便……”出来一下,我在你家外面。
“方便!”
也没等陈伽说完,季弥立刻就接了话。
在她面前,就算自已在洗澡,看到她信息也会立马擦干手回她信息!
陈伽也不犹豫,“那你出来一下吧,我在你家外面。”
中国名言,来都来了。
都到人家门口了,再犹豫就没意思了。
“嗯?现在吗?”
“对。”
季弥看着挂了的电话,依然有点懵。
她刚刚挂了电话之后,就过来了吗?
拉开窗帘,路灯昏黄的光洒下来,陈伽穿着校服外套安静坐在那里,戴着帽子看不清她的表情。
外面有些凉,季弥怕让陈伽等太久,换了身衣服套了个棒球服就开门出去。
脚步声慢慢靠近,陈伽微微抬头,确定来人后又迅速低下。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季弥坐下。
“你怎么来了?”
季弥着实有些惊喜,他大大方方地坐下,与陈伽保持着距离。
陈伽抠着手指,声音有些沉,“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有点意外。”季弥正襟危坐,时不时瞟她。
避免尴尬,季弥试探地提起话题,“你被举报的事情,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陈伽顿了一下,“知道,我当时就在她边上。”
她说的轻松,季弥反倒有些意外。
“那她为什么这样做?”
陈伽微微偏头,看着季弥轻笑一声,继而看向远处的黑暗,黑暗有能够吞噬一切的力量。
“因为你呗,你是未来季家的继承人,别人眼里的香饽饽。从小就被特殊培养,未来与你并肩的人可以是一个普通人,但不能是一个上学就被处分的人。季弥,我们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阶级。”
她费尽心力才考上青岚中学,躲躲藏藏了五年依旧没能逃过GW的眼睛。
季弥则不需要担心这些,他天资聪慧,有专人培养,想要在青岚市护住一个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这是陈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林西子找你麻烦就因为这个?”
“不全是,更大的原因,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陈伽轻轻靠在椅背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你知道kiond是怎么到我身上的吗?”不等季弥回答,陈伽继续说道:“我和她小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她父母忙着工作,我经常去她家玩。很正常的一个下午,我去她家敲门,结果从外面来了一群人,把我绑走了,我被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听到他们给人打电话催债勒索,过了几天才接电话,他们才知道抓错了。”
“他们要抓的人是,林西子?”季弥轻声问道。
他看到她的眼睛,血红色将眼白全部盖住,诡异到有些吓人。
她这段时间怎么了?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压下自已的疑惑,听陈伽继续娓娓道来。
陈伽点点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那里不单单有绑匪,还有郑添英和GW的人。她爸妈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找来了,郑添英那时候跟GW的人闹掰了,不想让他们带走kiond,趁乱进了地下室。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他们编造了假新闻并且秘密带走了郑添英,林西子家赔偿了二十五万,林西子一家在事后就搬走了。”
“因为kiond,我被救当晚就月经初潮,他们以为我被那个了,家里也因为这件事,出了很多变故。kiond发作得很快,我不得不休学开始住院,中途回去参加了毕业考试顺利上了初中,初中三年过得不好,也是那时候我见到了董晏,他帮我控制住了体内的kiond,让我努力离开那个糟糕的环境,到青岚来。我也做到了,来到青岚市准备开启新的生活,结果我开学报到那天就看到了林西子,说实话,我当时很害怕,她知道我很多以前的秘密,我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所以她主动来找我约法三章的时候,我同意了。”
说到这里,陈伽的头又低了几分。
“我要在除学习以外任何与她有竞争的地方主动让步,相对应的,我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两人在学校做陌生人。听起来是不是很荒唐?但这确实是事实。她唯一没想到的变数是你。”
季弥静静听着,好看的眉眼抑制不住地挤在一起。
“这是不平等的条约。”
他从未想过陈伽在五年的时间里竟然发生过这么多事情,那被一句话带过的初中三年,里面恐怕是无尽地灰色,林晓思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当然不公平,她父母用这二十五万,买走了我往后的健康人生。我确实很讨厌她,她能这么问心无愧,完全是被父母蒙在鼓里。我会把这些事情讲出来,是不想被一直困在过去。”
她故作轻松地看向季弥,对方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抬头看向季弥,“季弥,你要夸我像小强一样,任何东西都杀不死我。”说罢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昏黄的光打在陈伽身上,她明媚动人,静如温玉,又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生命力。
季弥也收起情绪,笑着看向她,“好,任何东西都杀不死陈伽。”
陈伽想回他什么,不经意间看到自已伸出的手,手腕处的黑印清晰可见,她慌张地收回手。
季弥已经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袖子往上一推,网状的黑印附着在皮肤上。
“这是什么?眼睛,是怎么回事?”说罢便紧盯陈伽,他想要一个解释。
陈伽抽回手,把袖子拉下来,把帽子压低。
她说不出口,那个刚刚还在自已夸任何东西都杀不死的自已,在不到24小时之前,求着董晏sha了自已。
“你怎么不说话?阿伽,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季弥有些慌,难道GW组织又卷土重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很棘手。
“不是,不用担心。”陈伽模棱两可地回着。
季弥抓住她的手臂,面上带着不悦,“什么叫不用担心?阿伽,我的心意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
陈伽再次挣开手,她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季弥的用心。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已好,季弥是例外,就算陈伽利用他,骗了他,他都从未袒露过任何不满。
陈伽深知自已不是很好的人,季弥无条件的喜欢对于自已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负担。
看着空落落的手,季弥炽热的心也不免静默下来,“阿伽,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自已能够在她需要筹钱的时候借给她,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为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都不够吗?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已,难道这些都是他自已在自作多情?
“季弥,这是两码事。你对我真的很好,但你得明白,我是危险的。我不能把你带入危险之中,这是不对的。”
陈伽现在脑子非常清醒,季弥对自已的好是因为他对自已有意思,他的心意太纯粹太热烈了。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面对季弥的无条件付出,必然能够欣然接受,并且以同样的心意回馈他。
但她不是,在他还没跟自已打过招呼之前,她就已经注意到他,她坐在黑暗中像一个小偷,窥探过他家庭的温馨氛围。
为了除去邓彦礼这个后患,把他带入危险的境地。
心安理得地接受季家对自已的暗中保护。
她很贪心,沉溺在众人的保护之中,那些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是她五年以来的第一次放松。
可是现在用尽了方法,kiond还是没有办法消除,意味着危险一直存在。
季家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她不能太贪心,季弥已经做得够多了,再与他纠缠下去,他也会有危险。
陈伽的话同样刺痛了季弥。
她很理智,永远分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已经习惯了生活中的水深火热,拥有异于常人的判断力和行动力。
陈伽接了周洋洋的最后一通电话,亲眼看见她跳下来;邓彦礼和GW组织的长期跟踪调查,依旧精心布局,临危不惧;接受林西子开出的不平等约定;一人闯入黑夜,救出自已和李炳林;她甚至会劝自已接受,自已的妈妈并不爱自已。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躲在他人背后,心安理得接受他人的庇护?
季弥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未想过自已如此没用。
“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么多。”
话里带着悲伤,本以为不管她接不接受,自已对她好就行。
小鸟愿意在鸟笼里进食休息,不代表会放弃翱翔在广阔的天空。
陈伽轻咬着唇,她不得不承认,自已的心里装着一个名叫季弥的阳光少年。
“季弥,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办法接受现在的身体,受限的这五年里,我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没有kiond,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可能依旧会来到青岚市,依旧会被你自信阳光的形象吸引,甚至在你表露心意的时候欣然接受。可那都是幻想,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过去的事情根本挥散不去,我需要时刻保持理智,阻挡kiond的侵袭,我也很累了……”
泪水浸润着她酸涩的眼睛,又在眨眼之间划过脸庞。
陈伽用手拂去,季弥已经抢先一步,温热纤细的指腹轻轻敛去晶莹。
明亮的双眼在鸭舌帽下瞪大,带着不可置信和难以言说的委屈。
季弥真的很想把她拥入怀中。
可他不敢。
他手没收回,掌心微微捧着陈伽的白皙的小脸,指腹插入发丝轻轻摩擦着她的后脑勺。
轻缓又节制,安抚了一时的情绪,陈伽忘了反应。
“阿伽,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愿意这么做,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也是我的问题。”
他不留痕迹地手收回,陈伽竟然生出有一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