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随前脚踏出庆国公府后脚收到了一张字条。
“望仙台!”
许安随眸色一沉,打发了幻儿先回镇北侯府,孤身一人前去赴约。
望仙台是京城有名的的茶水铺子。
总共五层,
是全京城除了城门楼的瞭望台以外最高的建筑。
一楼二楼为散台,中央有台子,时不时的有清音古奏,时常还会请有名的说书先生前来说书。
三楼为雅间,中间有回廊相接。
雅间和雅间之间对决隔音。
时常有跑江湖的各帮派聚集在此碰头互传情报。
至于四楼同样是雅间但却是书舍。
每个房间有其独特的名字,每个名字对应里面摆设的书籍内容,各类书籍应有尽有堪称百科。
读者可叫上一份上好的茶水点心,熏着柔香,靠在罗汉椅上鉴阅古今中外。
其中一间靠窗名为色味居的读室最是火爆,里面总共十间隔断,据说里面所收藏品皆是人间极品,色香味俱全。
这色味居需要提前三五日预定,付押一百两才有资格登楼。
门槛从来都是给穷人设定的,世家子弟最不缺的就是败家子,一日豪掷千金的傻子实属不少。
至于五楼,说是客房,目前为止还没人上去过。
这望仙台开业至今足有三年,店东家始终未曾露过面,仅一个蓝掌柜人前人后打点,生意颇好,短短时日竟可比肩京都几大老字号。
许安随带着围帽,一席月光白色云缎长裙外面披了件同色料的斗篷。
蓝展柜亲自迎接,笑着摊手,“有请!”
许安随眼角不停扫视,
未见其漾,感觉还算平和。
蓝掌柜走得不快,许安随跟得也不紧,
二人转着转着越过了五楼直接顺着爬梯穿过天井来到了房顶的露台。
蓝掌柜拱手作揖之后退下。
露台的风很大,吹得许安随的围帽呼呼作响,面纱像一缕白烟一般萦绕在她唇边。
“许七姑娘!”
一男子背手而来,墨紫色锦服笔挺板直,头发微卷扎成高高的马尾。
男子从阴影中表露真容,长相算是秀气,只是嘴角处有一颗豆粒大小的黑痣十分显眼。
“我有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男子一脸狡黠,那表情好生期待,就像村头多嘴的大妈,话题一开,声声必有回应。
许安随弯了弯唇,
用力的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男子脸色瞬间一沉,抹去了那抹狡黠只剩下一副阴险。
“再问你一遍,想不想知道?”男子低头翻着眼瞪着许安随,
许安随继续摇头,“不想知道,就是不想知道!”
“那好!拔剑!决斗吧!”
男子抽出了宝剑,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一点多余的累赘。
决斗总要有个彩头,
赢了会怎样?输了会怎样?
男子胸有成竹道,
“你赢了,我从此当你跟班,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你输了把你手里那把西洋窥筩给我。”
许安随冷笑道,“赌这么大?输不输得起?”
男子二话不说提剑冲了上来,“话比我还多,看招!”
露台十分宽敞,足够二人施展。
许安随拔出霜月剑抬手一挡。
兵刃碰撞,火花四溅,声音似脆雷,杀气腾腾。
许安随轻功点地,霜月快如银蛇出动,动静捉摸不透。
男子不甘示弱,躯膝仰身横剑一抵。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过了十几招。
男子一丝不敢怠慢,手腕微颤,心中倒起一口凉气,
“师父骗我骗得好苦,这哪是绣花枕头,分明一个女金刚!”
事实上许安随只用了不到半成的功力。
自打她踏入望仙台第一脚便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她没完全确定之时,便不敢掉以轻心。
直至这男子说出了西洋窥筩,许安随几乎可以断定,除了五毒师父还有素心师父,这世间没人知道她有这一目五里的神奇玩意。
“索性陪他玩玩。”
许安随一抹狡黠的笑,踏上墙垣,一招回头望月剑锋直逼男子咽喉。
男子一个踉跄滚地勉强躲过,再回首之时另一剑已扫上他的马尾,好大一撮的头发顺着霜月剑的银光飘然落地,像一条刚打捞上来的海藻,更像一条超长的蜈蚣。
“你你你你,敢动我头发,我和你拼了。”
男子前膝盖弯弓,后膝触地,宝剑横在眉心,上提内力,重新蓄力。
许安随轻蔑一笑,霜月剑不与之硬碰,反而似软绵的银蛇一般缠绕上了男子的宝剑,蛇头既是剑锋,猛然一窜便直冲男子的眉心刺去。
男子的瞳孔随着霜月剑的逼近收缩成一点。
他已无退路,再纠缠下去不过是让人戏耍。
“七姑娘饶命。”
男子丢剑双手高高举起,
他自诩武功不低,没成想只三两下就落败得如此惨烈。
许安随一个转身,霜月剑入鞘重新收回了腰间变成了那条漂亮的银丝纹路的腰带,
男子盯着许安随的腰看得发愣,“这许七姑娘宝贝还真多。”
许安随将衣裙正了正,难得操练一下全身甚是舒爽。
“是灵通师父叫你来的?”许安随问。
男子爬了起来,去了去身上的灰,手上一顿,诧异的看着许安随,
“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正是如此了,许安随顿感激动。
她连忙快步上前,男子警觉后退,
“你干嘛,远着点站。”
许安随眉目氤氲的连哦了几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因父母兄长的事困了自已太久了,江湖明明近在咫尺,也更像遥不可及的天涯。
那些年她和素心师父游历的时候结识了五位江湖异人。
这五人皆是素心神医的誓死追随者,连带着对许安随也宝贝似的从小呵护到大。
“灵通师父怎么样?身体可好?”
身体可好?
这句话本是她游历之时每封家书必然提到的,
一句“都好“,她心安,江湖之大任其遨游,飞鸟倦时总有归巢。
可如今她的归巢已再无回应,物是人非,只剩下前途茫茫。
男子瞧着许安随蹙凄凄的眉目很是不解。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活像个女阎罗,怎么转眼功夫就变成弱滴滴的小娇娘。
“托你的福,好着呢。”男子没好气,打不过就得认,江湖规矩,他认栽。
“你是灵通师父的徒弟?是他让你来找我的?”许安随问。
男子点点头,
“我都在这守了三年了,你再不出来,我都要长毛了。”
“嗯?守了三年?”许安随惊诧,“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男子微微撇嘴,呛道,
“素心神医的徒弟嘛,好大的面子,因为你一个人,我们整个灵通阁都搬来了京城,
你可知道在天子脚下搞情报有多难,若不是我师父求着秋千师父弄了套机密装备,我们望仙台早被官府抄上百十余次了。”
“为我?”许安随越发颤动,“你意思是望仙台是灵通师父在京城设立的情报站?为了帮我?”
许安随指着自已微微发酸的鼻尖,没成想灵通师父一直默默守着自已。
男子一脸不屑又难掩嫉妒,切了一声别过头去。
“师父说了,”男子咳了咳,挺了挺腰板学着灵通师父样子说道,“师父说了,丫头,即以振作了,就别在浪费时间。
师父将手下最帅气,最聪慧,武功最厉害的小徒弟派给你,
你可要对他好一点,作为师姐,见面礼最好送些特别的,也不用真金白银的俗气,就你那个西洋窥筩就很不错,干脆送给通儿当见面礼吧。”
许安随噗嗤一声笑了,眼角再也擎不住泪水,
和师父们相处的过往一幕幕闪现,那时候她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她顽皮,他们宠着,她哭闹,他们哄着。
师父们没有怪她,更没有忘记她,他们怎么忍心让他们宠溺了将近十年的小美徒被风雨捶打成这个样子。
“讨厌,好烦,又要哭!”
许安随边哭边笑,笑完了又哭,
一旁的通儿看得一脸嫌弃,他还是更喜欢刚刚那个利剑在手,一剑封喉的爽绝师姐,眼前这个哭包子怎么看都太弱了,跟着个弱者会变成弱鸡,会让江湖人士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