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儿看着不大,细细问来十五岁的年纪。
原是个小乞丐,被人贩子打伤腿丢在了树林里,七岁上被灵通师父游历之时捡到,收为弟子,算是许安随半个小师弟。
“你若嫌闷可以不必事事跟着我。”
二人坐在望仙阁五楼的摇椅上,吱呀吱呀摇晃着。
摇椅靠着窗,窗外阑珊尽收眼底。
快入冬了,植被光秃了不少,万鸟归巢,寒风扫尽苍凉。
通儿无奈撇嘴,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我才不想,我一点也不想。”
“但是………”重点在后半句,许安随眯着桃花眼,这个小师弟是越发的耐看了。
“但是我师父非让我寸步不离,
他说,我若是哄你高兴了,你会把西洋窥筩给我,
听说你那个宝贝能看到四五里以外的景物,我做梦都想要一个,
可惜满大胜就你有,秋千师父都做不出来。”
许安随笑意盈盈,看得出灵通师父不止信任通儿,还挺喜欢这个小徒弟的。
“你刚刚不是说有秘密要告诉我么?”许安随问。
通儿愤恨的瞪了一眼,“不是不想听么,还问。”
“你若不说,我可就真不问了啊?”许安随歪着头戏谑的看着通儿。
通儿脸颊一红,
“烦人,可恶,连这个她都知道。”
事实上灵通师父创办的灵通阁在江湖上臭名昭著。
他们收人银子替人打探消息绝对是把好手。
可坏就坏在了那张没把门的嘴上,还有灵通那个有写话本子编故事的嗜好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情报网一方面要擒得住消息更要守得住秘密。
灵通却有个癖好,
但凡他想说之事若是不说出去,他便全身如万蚁攀爬难受得如同烈火焚身。
后来他将江湖各派的秘事编进他的画本子卖给说书先生还有戏班子,甚至还亲自下场证实。
曾经因揭穿了空洞派掌门睡了南仓派副掌门的夫人,南仓派掌门又睡了空洞派掌门的夫人而同时被两大门派追杀。
那一日他被打得面目全非,四肢经脉具断,还被灌了一坛子哑药丢在深山里。
素心神医的马车恰巧经过将他带回了住处细心救治了半月,武功恢复了八成可这嗓子到底算是废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通儿咬紧牙,可他忍不住。
果然谁家的徒弟像谁,好的坏的照单全收,一点也没浪费。
“我重新问过,你要回答说想!”通儿赌气噘嘴,包子的脸庞配上海藻般的卷发,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许安随笑着嗯,
瞧着通儿这副样子当真是万般想念灵通师父了。
“我有秘密你想知道么?”
通儿傲娇起来,扬着下巴。
许安随正襟危坐,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道了声,
“想!”
通儿一打响指,
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
原本仅是四面墙壁的房间瞬间发出了齿轮咬合的声音。
整面墙瞬间错位分割成了无数个小砖块,
天地旋转,空间碎裂成片,
又一阵看似毫无章法的复杂排序组合,眨眼的功夫房间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许安随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耳边轰轰隆隆的像极了某种庞大的怪兽在饥饿的叫嚣。
原本光洁的墙面出现了无数个如同万佛窟一般的小洞。
每个小洞里对应一个铁匣子,铁匣子再由里面的铁链机关牵,像是织布机上的梭子,密密麻麻,进进出出。
地面上轰然托出大小两个巨大的齿轮。
齿轮缓慢的旋转咬合,严丝合缝,牵引着里面各项机关的运作。
每个小盒子弹出便是一则消息传入,每个小盒子弹入便是一则消息的传出。
粗略目测这样的消息铁盒有千余个,
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一切有序可循,
进来消息会根据时间,地点,重要性等排上不同的编号,入库以后直接会掉入相应的通道供他人整理。
传出的消息则会根据客户所付金钱的多少来选择传出途径以及是快是慢。
墙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门。
门内通往暗道,暗道中又有成千上万个蚁穴般的小道。
每个小道对应一个分部,
每个分部又下设无数个这样的分部,
所有分部由专门的一队人贯通,连接,他们内部称这样的人为蜘蛛,
蜘蛛通过流动将各地的消息网连接到一处,织成一张硕大的蛛网。
望仙台便是那张网的中心点。
许安随仰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她从未细致了解过灵通阁的运作流程,以为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费尽心思听人墙角罢了。
“这样复杂的机械是秋千二师父设计的吧。”
通儿点点头,
他自豪仰着下巴道,
“别看我师父和秋千师父见面就打,
有事求他的时候还真挺上心。
这套装备足足花了秋千师傅两年的时间。
哎呀呀,你都不知道这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利。
你瞧着相当繁琐了对不对,
实则只需四五人在此便可掌尽天下事了。”
许安随眼底尽闪震撼,她与外界脱节的这几年真是时光荏苒。
许安随睫毛低垂着,习惯性的眼角带着忧伤。
江湖能人异士如此之多,朝廷却从不吝惜人才。
像两位师父这样的人只能埋没于江湖,于大胜而言实在是太可惜了。
通儿颇有些嫉妒意味的睨了一眼许安随。
“知道我师父对你多好了吧。
他说你若想复仇,定需要很多情报。
这望仙台用处可大了,除了事关朝廷之事师父不让涉足,我敢这么说吧,整个江湖就没有我们打探不出的消息。”
许安随从心底深处生出汩汩暖意向全身蔓延。
她几乎快忘了被偏爱被呵护的感觉是如此幸福。
“想哭,好烦!”
许安随抽回了泪水,暗自狠骂自已谁在哭谁就是狗。
“那灵通师父现在人在何处?”许安随问。
通儿无奈道,
“跑去戏班子写画本去了。
昨天据消息称在随州,今日人不见了,我也懒得打探他。”
“那灵通阁怎么办?不要了?”许安随问。
通儿摊摊手,
“灵通阁仇家太多了,干脆换个名头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反正现在望仙台是我在管理,
外人也不知道灵通是我师父。
如今这生意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要师父不作妖,咱们银票大把捞。”
许安随多少有些汗颜,不愧是师徒俩,贪财的嘴脸竟都一模一样。
“说吧,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言归正传,正事要紧。
通儿也不再含糊,他操控了一柄摇杆将最上面消息篮缓缓落下。
里面有一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还敲有红色蜡印,
有蜡印的说明此消息千真万确经多方查证绝无疑虑,只是通儿已经看过此信,所以封印已经打开。
“给!”
通儿将信封递给了许安随。
通儿又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原本昏暗的室内突然变得通亮了起来。
“多谢!”
能让灵通阁费心呈报的消息绝非寻常无用消息,
许安随微皱眉头不敢怠慢,直至一字不落的读完所有内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此消息当真?”
“嗯,千真万确!”
“可知那五名北鞍国杀手隐匿入市意欲何为?”许安随问。
通儿道,
“目前尚不清楚。
只知道他们混进了进京走穴的戏班子里。
至于他们想干什么还不得而知。”
许安随托着下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荣亲王的长风军如今正在匡北与北鞍人对峙。
虽眼下并无战事,可北鞍人突然入京,关键还是乔装打扮过的,行迹可疑,动机更可疑,此事还需禀报荣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