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讯

春日的鸟鸣似破土而出的春笋，积蓄已久盼一朝摄人心魄。

屋檐下，冷青泠低眉望着眼前的樱花树，听着一声声的鸟鸣，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阵不安，就如那一日父亲被捕，母亲自缢时。

“小姐。”焦急的声音划破此刻的宁静，绮翠不安地望着自家小姐，颤抖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鼻音。

“怎么了？”冷青泠起身来到绮翠身边，抬手拂去她眼旁的泪痕，“今早不还高高兴兴地嚷着要出门去看大军凯旋吗。”

似是被冷青泠这一行为触动，绮翠的眼泪像止不住的雨水噴涌而下。“小姐…，杜公子…杜公子…他…没有回来…”

此刻冷青泠心里的不安似要将她淹没，她努力找回了自已的声音。“他为什么没回来？”

“他们说赤独设下陷阱，杜公子为了将消息传递出去，孤身涉险，最终被逼至悬崖，一跃而下，尸骨无存…”说完这话绮翠似用完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老爷夫人都不在了，如今连杜公子都走了，往后她家小姐要怎么办呀。

冷青泠就那么怔怔地站着，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已哭出来，嘴里的咸腥味来回翻涌，直至再也承受不住，一口心头血如春日的樱花绽放大地。

“小姐。”绮翠见此，急急地从地上爬起，扶住冷青泠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与杜砚，是真的结束了。她的父亲冷怀仁与杜砚的父亲杜炎武在未曾入仕前就是国子监的同窗，后来两人一人从文，一人尚武，但情谊从未减少半分。冷青泠第一次看见杜砚，是在杜炎武一战成名受封尚武将军的庆功宴上。

陌上人无玉，公子世无双。看见杜砚的第一眼，冷青泠的脑里只印出这几个字。

“咚。”有人在她的头上轻叩一声，“小丫头，看什么呢？”不知何时，杜砚已走到她身前，彼时的杜砚虽然也才十四岁，却已高出冷青泠半个身子，因此他是弯着身子说话的。

“看你啊。”虽然被人抓个正着，冷青泠倒也不恼，还没脸没皮地对着杜砚笑道，“大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

杜砚一向知道自已长得不错，自然也不乏有人暗暗向他倾诉心意，但像冷青泠这样直白地说要嫁给他的，还真是没碰到过。杜砚虽比同龄的少年成熟，此时也被冷青泠说得耳根一红。

冷青泠却恍若未觉，继续自已的告白，“虽然我现在还小，但等我长开了，喜欢我的人一定比你多，所以…”冷青泠狡黠的眼睛一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要不要先把我定下，省得到时悔恨终身。”

杜砚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竟鬼使神差地说“好”。

躺在床上的冷青泠，面色煞白，嘴角却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记忆中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着“好”。她一直小心地珍藏这份美好的回忆，直到尚武将军战死在和赤独的大战中，杜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杜砚也开始慢慢地远离她。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父亲和杜将军其实一直不和，他的父亲拥护当朝太子，而杜将军则更看好仁厚的四皇子。太子一党怕杜将军再立战功，会对太子继位造成威胁，便收买了杜将军身边的心腹，永久地除去了这个隐患。

四年后，蛰伏多年的四皇子出手，上奏太子通敌叛国，在当年赤独一战中，出卖军情，致使尚武将军身死战场，边境百姓民不聊生。皇帝大怒，拘禁太子。

她的父亲，太子的入幕之臣，也被人以教唆太子之罪入了大狱。可是判决未下，他的父亲却被人发现自缢于牢中。

消息传来，她那本就弱不禁风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最终死在了冷青泠的怀里。

眼泪如潮水般将冷青泠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悲伤里，就在众人唏嘘冷家小姐的遭遇时，冷青泠却走出令人不解的一步。

在双亲七七结束后，冷青泠前往杜府将杜砚的庚帖还给了杜夫人，自言如今的冷家配不上杜府。

杜夫人看着堂下的女子，她一直以为冷青泠是一个被娇宠坏的女子。可眼前的女孩虽脸色苍白，满眼的倦态，但坚毅的眼神，挺直的背梁却无声地在告诉世人，她冷青泠纵然父母双亡，也会好好地活在世上。

这门亲事是杜将军在世时定下，说实话杜夫人并不想违背亡夫的遗愿，可她也明白如今的杜砚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所以她收了庚帖，退了这门亲事。

“多谢杜夫人成全。”冷青泠看着手里庚帖，明白从今以后她与杜砚再无交集。转身之际，一滴热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流下，在庚帖上晕染出一朵红花。

杜砚得到消息赶到时，冷青泠正要走出杜府。看着眼前再无生气的姑娘，杜砚眉眼一皱，“阿泠，你瘦了。”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想要如往日般摸摸她的头。

似是察觉到杜砚的动作，冷青泠往后一退，避开了杜砚的手。

杜砚就那么愣愣地半举着手。

冷青泠眼神微闪，定了定心神后抬头直视杜砚，“杜少爷，想必已经知道我今日所来是为何。今后烦请您……避嫌。”

杜砚不解地看着冷青泠，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她口里的砚哥哥，她还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为什么？阿泠，为什么要取消婚约？你是怪我这几日没去看你吗？”他其实一直都想去看看她，只是觉得自已无颜面对。

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当初十四五岁的模样，他以一已之力担起了杜府的满庭荣耀。少年的青涩早已褪去，波澜不惊的心绪在此刻却是真的慌了神。

“杜少爷，人这一生会面临很多的选择，我不怪你没有选我，但想必你也能理解我今日的选择。”冷青泠悠悠地说完，最后望了一眼杜砚，在杜砚抬眸望来时，立时望向别处。

杜砚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百转千回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见女子即将离去杜砚急地一把拉住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知道了？”

“是。”

“杜少爷，今后一别两宽，望君珍重。”说完冷青泠不管杜砚的反应，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