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到今天,已经持续了整整四个月。
皇上不知国库空虚,仅仅四个月几乎就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周围原本和大殷交好的边疆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
君祁刚刚处决一个临阵脱逃的。
那将领跟着他的时间不算短,他也没有投敌叛国,他只是说:“将军,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打仗,意义是什么,反正最后都会输。
这次回京,你知道那些贵人们都在干什么,他们……”
他心痛得几乎肝胆俱裂!
他带着兄弟们在西北吃不饱睡不好,冲锋陷阵,回家的时候,当地官员用最高的礼节招待他,美女如云,饮酒作乐。银子水一样花出去。
他是去筹军费的。
但是朝廷说国库空虚,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君祁不知道吗?
可他只是说他动摇军心,当斩。
朝廷的支援迟迟不来,君祁把军费盘算再三,决定去北朔城征粮。
只因为这几个边疆城池,只有北朔城离战争中心稍微远一些,可能还有些余粮。
人刚到城外,影卫便打下来一只信鸽。
信是写给京师杜家的。
君祁大概听说过杜家,做着个六品的小官,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要命的是,信里反复提到沈家,孩子一类的话,还请杜家的当家人在西北一见。
信中的内容极其隐晦,可那段往事旁人不知,君祁岂能不知?
沈家当年被污通敌叛国,是沈家嫡长女沈月如去求了太子殿下,这才救沈家一命。
但沈家下场凄惨,沈府忽遭大火,等太子匆匆带人来看,沈家已经付之一炬,沈家姐妹和她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如今的杜家掌门人正是当年沈老将军的门生,也算是沈家姐妹除自家人之外最亲近的人了。
这许多年来,太子一直在苦苦寻找,只是杳无音讯。
君祁不敢怠慢,一面着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往京师,一面来北朔城中,以调查奸细的名号搜查信鸽来源,顺藤摸瓜,最后摸到了这间书肆。
买信鸽的是一个五岁小儿,长得唇红齿白很是可爱。
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说,看信鸽在笼中可怜,便想买了放飞。
小孩子不懂事,身后必定有大人指使,穆思远把书肆所有人叫来写字,看来看去都不是信上的字迹。
他抬手:“把她带上来。”
沈南微正在人群中急得跳脚,忽然来了两个官兵,一左一右把她架着,拖进书肆里去。
穆思远没有废话:“写字。”
沈南微一个现代人,本来就不太会用毛笔,好在这字迹和她一贯不学无术的身份也对得上,沈君弈没有起疑。
这就奇怪了。
信上的内容极其隐晦,但笔记遒劲有力,看起来十分老道,若没有名师指导抑或是经年累月的练习,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没有证据,只能放行。
沈南微弯腰抱着沈君弈匆匆离开,沈君弈难得乖顺,没有挣脱,就这么任由沈南微抱着,离开穆思远的视线。
他想回到王城,但不是现在,至少他不想回到太子身边去。
沈南微不认得穆思远,还以为真是来抓反贼的,心有余悸。
心里想着,可不能让这些抓反贼的影响皇太孙的命运,嘴里安慰:“君弈别怕,小姨在呢,小姨带你回去吃桂花糖糕。”
等她回到摊子,桂花糖糕已经卖去大半,老伯笑呵呵的:“没事了?没事就好,抓反贼这种事啊总有,跟咱们这种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
你做的桂花糖糕可真好吃,连我也忍不住吃了两块,这是钱。”
“哪里的事,您帮我看摊子,这些就当我送您吃的。”
两人正寒暄,忽然一陌生男子站在摊子前:“老板,你这儿……”他眼睛看了看,落在最便宜的土豆搅团上,“这个怎么卖?”
沈南微报了价钱,男人仅仅犹豫了一瞬:“那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
说着去掏钱,那掏钱的手却顿住了。
沈南微看他似乎是外地人,那衣服不太合身,好像不是他的,一双手粗糙有力,看起来像是做力气活的。
原以为西北人身材高大,这男人却似乎比沈南微认识的人都要高出一圈,站着跟个铁塔一般,瞧着倒是挺憨厚壮实,口音也怪怪的。
沈南微想到穆思远说的“奸细”,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再一看沈君弈,或许是怕生人,沈君弈早早跑到角落,就差把脑袋也塞到墙缝里去。
呵,男人从小就靠不住!
君祁看出沈南微的窘迫:“姑娘别怕,我只是买点吃食,又听说姑娘的摊子是这附近最好吃的,我想带回去一些给兄弟们。
我们是附近驻军的人,姑娘不信请看。”
说着真的自口袋中掏出军牌。
大殷的规矩,每个士兵必发军牌证明身份,见到军牌,沈南微放下心来,也猜出君祁囊中羞涩。
她记得原文中提到过的,大殷到后期有些青黄不接,大将军君祁不得已只能变卖家产充作军费,甚至还有将领纵兵抢粮。
君祁为了压住这种乱象,废了不少心思。
皇帝不作为,士兵是无辜的,沈南微心软:“各位军爷为国征战,小女子不能上战场杀敌报国,也愿意尽绵薄之力,这些搅团,就请军爷都拿走吧。”
君祁有一瞬间的愣怔,不得再去打量这个女子。
她面庞白净,看起来很年轻,又很疲惫的样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一双杏眼。
君祁从来没有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过这番论断,那一瞬间他可惜她不是个男子,不然必定要成就一番大业。
他掏出荷包,留下所有的钱——也不过是三十多个铜板。
说来惭愧,他堂堂王爷,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手中居然凑不够买土豆搅团的钱:“多谢姑娘,后续我会送钱来给你。”
沈南微不知可否。
她的爱国心就那么点,但如果对方非要给她钱,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只是她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再和他见面。
他不是来还钱的。
大概过了三四天之后,沈南微推着车子去摆摊,自那件事之后,沈君弈和沈南微之间的关系似乎和谐了不少,虽然沈君弈还是不太愿意和沈南微说话。
但至少他会帮她把车子推到街市上去——说是帮,不过就是走在前面扶着车子。
这种改变已经让沈南微很惊喜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开春的时候,太子就来了,她的好日子也快要来了。
然后,她就在路边的沟里,发现了还在抽动的男人。
沈南微凑过去,把他翻过来,呦!这不是头前问自己买东西的那个大汉吗?
沈君弈垂眸看了自己的小叔叔一会儿,问:“你要救他吗?”
沈南微“啧”了一声,摸摸沈君弈的头:“你还是太纯良,小姨告诉你,路边的野男人千万不要捡,容易被灭族。”
虽然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族可灭。
沈南微带着沈君弈快快地从君祁身边走过。
君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