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辞琛看起来有些生气。
可他生气什么呢?
他要红包,她给了。
他要祝福,她也给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蔷不懂,也不想再懂。
“也好,这才是长辈该有的样子。”
喻老太爷缓和了面色。
伸手拿过旁边的拐杖时,喻辞琛已经先一步绕过石桌,搀扶着老爷子起身。
“外面冷,爷爷又喝了酒,还是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老爷子淡淡点头。
却在喻辞琛预备撤开手时不着痕迹地拦了一把,“你陪我回去。”
男人微滞,继而轻笑,“好。”
经过云蔷时,喻辞琛没有片刻停顿,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已入深冬,寒风刺骨。
冷风打在脸上,像刀片刮过一样疼,云蔷闭了闭眼,听见身后传来鞋与石子的摩擦声。
“云小姐,这是老爷子吩咐给您送的衣服。”
管家手里捧着一件呢绒外套。
醒目的明黄色,云蔷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喻思娆的。
她最喜欢这种亮瞎眼的颜色。
看出云蔷的犹豫,管家在旁边解释:“六小姐和同学出去旅游,这几天不会回来,您放心穿。”
“不用了。”
云蔷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我不冷。”
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个喷嚏。
早已蓄满眼眶的泪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云蔷弯着腰,抬手胡乱抹了下。
她甚至不敢看管家,侧身从他身边绕过去。
已是深夜,喻家其他人都回了房间,只有几个佣人在院子里打扫。
云蔷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一路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着。
石桌上摆的青玉酒壶看起来不大,但其实喻辞琛和老爷子没喝多少,剩下半壶全进了云蔷的肚子。
她酒量一般,慢慢喝还好,可刚才喝得又猛又急,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胃里火辣辣的疼,腿也有点儿不受控制。
踏出喻家大门,云蔷下意识走向对面那棵大榕树,却在看到树下一片空荡时茫然了一瞬。
她忽然想起是老爷子派车接她过来的,送完她,司机就把车开到了车库。
喻家的司机和佣人,云蔷向来是用不动的。
她好像忽然就懂了。
老爷子是故意的。
他自己接过来,就没打算再让她离开......
他要她留下来参加明天的订婚礼。
云蔷笑了,昏黄路灯下,和着眼泪,一滴一滴划过毫无血色的双颊。
她踉跄几步靠在树干上,胃里似有焰火炙烤,痛到呼吸抽搐,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感觉不到。
喻辞琛从老宅出来时,无意间扫了眼四周。
却在触及对面树下那抹蜷缩着颤抖的娇弱身躯时瞳孔巨颤!
“云蔷!”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脱下大衣将人包裹好。
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男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四少!”
一道冷厉的目光扫过,乔奈悻悻然闭了嘴。
忧心忡忡地打量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才迅速跑去拉开车门。
恍惚中,云蔷感觉自己被暖意所包围,带着淡淡的月鳞香,好像在喊她名字......
她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是喻辞琛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放开我,放开......”
“别闹。”
男人声音沉沉,透着几分不容置喙,“你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没有,我没病.....”
云蔷不安分的在他怀里挣扎,“是你有病,你们,你们都有病......”
话一出口,乔奈就很有眼色地升起了车内隔板。
都说酒后吐真言。
很明显,云小姐的这些真言,一句也不能外传。
云蔷贴在喻辞琛宽阔硬挺的胸口上,不舍的,贪婪地感受他的温度。
黑色衬衣被泪珠染湿,熨烫着男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看云蔷缩在自己怀里,特别努力地压抑喉腔里的悲怆。
她本来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真的。
她那么坚定地要结束这段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最脆弱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她身边,救她,保护她,然后等她快要瓦解的时候,再给她重重一击,叫她认清现实......
这种感觉,就像钝刀剌肉,疼得丝丝拉拉。
她只是想快刀斩乱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哭够了,云蔷带着哭腔喊他名字,“喻辞琛......”
“嗯?”
“我好后悔,真的,特、特别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八岁那年和韩英兰来喻家。
后悔二十岁的那天晚上和他发生关系。
后悔自己憧憬了三年,到最后还是一场镜花水月。
云蔷眉头皱得更深了,脸色白到透明。
她已经分不清是头疼还是胃疼,又或者浑身都疼,疼得无法呼吸。
饶是如此,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我后悔......”
话没说完,唇瓣便被一根带着温热的指尖覆上。
她累极了,也痛极了,头晕,眼也迷糊,连意识都涣散了。
就这样靠在男人怀里,难得的乖巧。
......
祁骁接到喻辞琛电话后,火急火燎地从家里开车赶往医院。
时间赶得刚好,他边穿白大褂边往急诊跑的时候,正巧撞见踏进大厅的喻辞琛。
“什么情况啊,这才几天,怎么又送来了?”
招呼着护士将人送到病房,祁骁二话不说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十分钟后,他从病房里出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又中了什么迷药媚药之类的东西......”
走到喻辞琛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就是个空腹喝酒引起的胃痉挛,有点儿低烧,昏迷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我给她输点儿葡萄糖就行,还能解酒。”
男人微拧眉心,“低血糖?”
“是啊,可能近期没有怎么按时吃饭吧。”
祁骁终于缓了口气,无所谓地摆手,“事儿不大,这年头谁还没点儿胃病呢,输完液观察一下,退了烧回去了。”
喻辞琛点了下头。
手指刚搭上门把,便被祁骁伸手拦住,“你明天真的订婚?”
“请帖都发下去了。”
他睇他一眼,“你说呢?”
“那里面那个呢?”祁骁指指病房。
窗外月色如银,洒进缟素一般的墙壁上,为本冷清的走廊又添了一层薄霜。
喻辞琛双眸黑黑沉沉的,带着些许看不懂的意味。
就在祁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说:“先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