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都知道,太傅一直是为了他好,便拱手回礼:
“徒儿知道了。”
太傅也觉得多说无益,兀自又转开话题,聊起了今年的中秋,“再过一些日子,便是中秋了,你今年想如何过?”
每年中秋谢丞都只有一个过法,谢氏一族被灭后,连个衣冠冢都不剩,于他而言,太傅是他唯一的亲人。
团圆的节日,自是与家人一起过的。
可太傅又哪里不知道,每逢这种团圆的节日,谢丞总会一个人沉浸在悲伤中,整夜沉默不语,与他赏月喝酒,也是为了借酒消愁。
像他这种习惯了掩饰难过,才是最让人心痛的。
谢丞刚想回答,太傅便道:
“今年就别守着我这老头子了,多出去走走,陪陪你那几个朋友也好。”
谢丞稍稍拧了拧眉,可也没有太多过问,点头道,“全听师父的。”
翌日朝堂上,祝修云也问了文武百官今年该如何过好中秋节一事,今年为了整治江南水涝,在南边兴修水利,朝堂财库已有空虚,若想像从前那样在宫中大摆筵席,显然是不行的。
“太过奢靡浪费。”祝修云斥道。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苏荣持着象笏站出来,“臣有一议。”
“即是举家团圆的节日,不如关起门来,所有人都在各自家中度过,将宵禁时间提前,好好享受在家的片刻时光。”
话音刚落,便听另一列武将中的成将军嗤鼻嘲道: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日子,一到晚上跟座空城似的,还有什么意思!”
苏荣回头瞪向他,“满城灯火通明,举家欢声笑语,何来空城一说?”
“提前宵禁时间,若是有百姓白日忙碌,晚上难得想出去吃一趟,连个饭馆子都找不到!”
成将军这点说得倒是不假,获得了不少同僚的认同。
苏荣没好气地来了句,“那成将军有何高见啊?”
“高见没有,只是单纯认为国公此举欠妥。”成将军摆摆手,退回到了行伍中。
此时,礼部莫大人站出来道,“禀告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中秋之夜实为吉相,绝不可草草了事啊。”
祝修云闻言点了点头,“实乃天降祥瑞,确实不可辜负。”
“陛下,臣有一计。”
祝修云望向了谢丞的方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如取消宵禁,与民同乐,共度佳节。”
谢丞这出当面与苏荣唱反调也不是第一次了,比起苏荣的提议,祝修云显然还是对谢丞的更感兴趣,他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问道,“谢少师此话怎讲?”
“取消宵禁,一来是为了刺激百姓开销,田产铺子赚的多了,国库才能更快充盈,以备日后不时之需,举国同庆这美好佳节,二来,臣提议陛下与民同乐,深入民间,体察百姓所需所想。”
“如此佳节,若是拘泥于宫中,倒是失去了它原本的寓意。”
祝修云听着不禁连连点头,感慨道,“说起来,朕也许久没有在京城的街上好好逛一回了。”
苏荣一看情势不对,连忙道,“取消宵禁一举史无前例啊,当日街上必定人满为患,鱼龙混杂,谁都难保不会出了差错。”
“谢少师资质尚浅,又没有太多经验,臣实在担心会安排不妥啊。”
没等谢丞说话,始终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萧王跨了一步出来,躬身行礼道:
“陛下,臣愿协助谢少师左右,为陛下分忧。”
祝修云在听到萧王声音的那刻起便有些惊讶,据他所知,他这位皇兄向来不争不抢,也不喜爱涉及朝政,没想到这回竟能站出来替谢丞说话。
此刻祝修云心中便已隐隐认同了谢丞的提议。
既然连他那位皇兄都按耐不住去支持的,必定是可行的。
祝沣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呢,苏荣脸色一变再变,时刻观察着高座上祝修云神色的变化。
他紧紧握住了象笏,心中气愤不甘,往后瞧的一瞬间,像是想把谢丞瞪出一个窟窿。
可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他似是被一条藏在地下的毒蛇狠狠咬住了命脉,在对上谢丞视线的那刻,他被吓到打了一颤。
那个眼神,阴冷狠戾,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气息,犹如蛇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无法逃脱。
苏荣惊恐回头,再调整好气息回过头时,后者早已换上了贤良恭顺的笑容,完全不见刚才阴森深沉的模样,就连苏荣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谢丞接下祝修云命令,微微勾唇行了一礼,“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出了宫门,谢丞停留在宫门口,像是特意在等一个人。
祝沣四处张望着,却也没发现任何人朝谢丞这边过来。
过了一会儿,萧王从殿内出来踏出宫门,在即将登上马车的那刻,他注意到了一直等在门边的谢丞,二人隔着一段距离,他冲谢丞颔首致意,谢丞立即拱手回礼。
祝沣不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谢丞好生厉害。
居然连萧王这样的人物都能说服。
“若是有了萧王的支持,阿丞你日后在朝堂上的路或许会更顺畅些。”
谢丞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被太后逼酒后的第二天下午,他刚从李思琛的茶馆回来,人刚进院子里,便听灵慧厅那边传报说萧王来了,他一刻不敢耽搁,出去迎接。
当时他先是瞧见太傅正与萧王相谈甚欢,萧王向来尊敬学识渊博之人,此行也是特意来问候太傅身体。
太傅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余光中瞥见谢丞已经等在外面了,起身向萧王行礼告别。
谢丞进屋后,也是先给萧王行了一礼,在被问起身体状况时,他恭顺回道,“劳烦王爷挂念,谢某身体并无大碍。”
萧王无奈摊了摊手,“昨夜之事,阿衡回家后也与本王讲了,本王也属实没想到太后竟已放肆大胆到这个地步,当中逼你饮酒,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如今,她便敢如此肆意妄为,日后还不知会做出多少胡闹的事,需得尽快制止。”
谢丞倒有些受宠若惊,在边上笑着回应。
“太后想要夺权却始终操之过急,这样总会露出马脚,这次宫宴她还想借机陷害皇后,却没想计划失败,也算是一个教训。”
萧王回过头问他,“谢少师需要本王做些什么吗?”
“王爷什么也不用做,”谢丞笑得灿烂,像是心中早已有了谋算,起身给对面的人斟了一杯茶,“王爷日后只需在朝堂上表现出支持谢某的态度,这边够了。”
萧王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胸有成竹,他接过了谢丞递过来的茶。
若是合作,他的这位盟友心中自有算盘,光凭这点,萧王便愿意陪谢丞赌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