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程,好久不见。”祝沣上前拍了拍梁程肩膀,一脸开朗,“上回见你来书塾,还是几月前。”
不是哥们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梁程嘴角一抽,要不是因为他九王爷的身份,梁程迟早一脚踹过去。
“好、好、好久不见……”梁程尴尬笑笑,目光撇向一边的谢丞,问,“这位是?”
“他可是我在全京城最好的同伴,我们夫子的关门爱徒,谢丞。”
祝沣谈起他的这位挚友,眼里就闪着光彩,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文武双当,才学兼备,连他的名字都是由夫子给起的。”
祝沣叭叭地说了这么多,梁程只听进去一句“全京城最好的同伴”。
梁程嗤鼻,能跟祝沣玩一块儿去的,也叫文武双当?
三人简单攀谈几句,其间基本都是祝沣在聊,谢丞应和,梁程……倚在马背上抓狗尾巴草玩。
梁昭和岑子矜从围观席那边过来,梁程一个劲儿地给他宝贝妹妹挥手。
谢丞偏过头,视线就此定格在梁昭身上,女子袅袅婷婷,纤薄的裙纱随风轻扬,桃木簪子挽起半边青丝,未施粉黛却格外清秀动人。
梁昭走到梁程身旁,给祝沣行礼,“见过九王爷。”
祝沣摆手,依旧是他万年不变的开头,“昭儿妹妹,好久不见。”
“昭儿妹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
祝沣急着跟梁昭介绍谢丞,没成想他话还没说完,从始至终沉默不语,最多应和两声的谢丞抢过祝沣话头,上前作揖。
“在下谢丞,见过梁姑娘。”
谢丞声音慵懒低沉,尾音微微扬起,像薄冷的冰线隔开了初春清晨的日光,他注视着梁昭,恍若天地间仅剩下他二人。
“小女梁昭,见过谢公子。”
“岑子矜,见过谢公子。”
梁昭和岑子矜欠了欠身子,便当见过礼了。
祝沣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嘴里不断叫着好,“全京城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可眼下看来,阿丞与昭儿妹妹站在一起,当真是——”
好好好,好什么好。
“昭儿,你过来。”梁程黑着一张脸,把梁昭叫到自己身边。
岑子矜挽着梁昭的胳膊不肯放,“怎么?听旁人夸昭儿妹妹两句,程哥儿都不乐意了?”
“关你什么事!”
梁程心里憋了一股子闷气,这会儿又跟岑子矜斗起嘴来。
就凭岑子矜伶牙俐齿的功夫,直直把梁程说得没了脾气,她对梁昭道,“这里可比刚才那里有意思的多,一会儿他们进猎场,我们也跟着去吧。”
“嘿哟,别到时候跟祝沣似的,弓都没拉开,先被天上飞来的秃鹰调走咯。”
梁程话音刚落,一道清凉却极有魄力的女声伴着阵阵马蹄声靠近。
“即便我九哥哥拉不开弓也还有我,何人胆敢放肆!”
女子一手勒住缰绳勒令马儿急停,一手持着半人高的弓箭,居高临下地晲着梁程,“是你看不起我九哥哥?”
“华儿,不可放肆!”祝沣责怪地轻瞪了眼女子,替她向梁程道歉,“这位是我的十妹,自小养在边疆,没了规矩,这次回来正巧撞上二哥选妃,才多留了些日子,还望各位见谅。”
众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齐齐行礼,“华音郡主万安。”
祝华音潇洒地一扬缰绳叫他们免礼,她稳稳地停在马背上,仿佛生来就不该被宫闱高墙束缚,身姿英俊,比京城里不少男子还要挺拔。
岑子矜看祝华音的目光中,满是钦佩与仰慕,“边地寒苦,郡主长年待在那边,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苦?”祝华音放声大笑,“你们是不知道头顶雄鹰胯下骏马的日子,会有多自在!”
儿时她不服宫中管教,又是公主皇子里辈份最小的,被教养嬷嬷抽了许多鞭子,先帝将她送去边疆原是希望她吃上几年苦,自然就明白宫中锦衣玉食的日子有多难得。
没成想才几个月不到,祝华音就深深爱上了边疆,一去就是十余年,每逢过年才兴许回来一趟。
祝华音察觉到岑子矜满心的向往,向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兜几圈!”
“当真?”岑子矜眼睛里都闪着光。
“这有何难?”
祝华音牢牢握住岑子矜的手,不用旁人帮,祝华音就能将岑子矜拽上马背。
岑子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祝华音怀里了。
“驾!”一声令下,她带着岑子矜,扬长而去。
“既如此,我便与华儿先走一步,告辞。”祝沣也翻身上马,走时不忘对谢丞叮嘱道,“阿丞,你快些追上我们!”
谢丞点了点头,梁程见祝沣走远了,这才轻哼出声,“就他那骑术,能跑多远?”
梁昭悄悄撞了撞梁程胳膊,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谢丞还在这儿,小心祸从口出。
谢丞用余光关注着梁昭的动作,纵使心中不舍,也还是识相地主动提出先走一步,朝着祝沣的方向追去。
“来!”梁程先把梁昭抱上马,自己再翻身上去,两臂紧紧将梁昭箍在怀里,“兄长带你猎兔子去!”
马蹄踩着山林中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下一地光斑。
山野静谧,耳畔虫鸣不断,可就是不见半只飞禽走兽。
梁程以为是马蹄声惊走了附近的兔子,决定步行。
他把梁昭抱下马,找到一棵五六人才能抱住的参天大树,用缰绳圈了块地方,示意她不要乱走动,又不放心地递给她一把短匕首自保。
梁昭把匕首握在手中试了试,发现还挺顺手,梁程才独自一人深入了旁边的矮树林。
梁昭看着兄长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树林中,她坐在大树裸露的树根上,逗着马儿玩。
马儿被狗尾巴草挠得痒痒,打了个响鼻,梁昭替它顺了顺光滑靓丽的毛。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今日起得早,现下她也有些玩累了,便靠着大树小憩,薄如蝉翼的长睫轻轻覆下,耳边碎发贴着她素净的脸蛋,狗尾巴草随风摇摆。
就在她昏昏欲睡,马上进入梦乡之时,她听到附近有人在呼救。
或许是因为距离远,听不太清,梁昭忧心梁程遇到了危险,立马惊醒,望了望梁程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见他出来。
狗背巴草被扔到地上,她鼓起勇气,攥紧手中的短匕首,一步一步朝着树林那边走去。
她轻手轻脚,不敢惊动藏在里面的猛兽,等钻出一片漆黑的林子,是一片等人高的芦苇荡,梁昭踮脚眺望,并未发现梁程身影。
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扒拉开跟前挡路的芦苇,走了没多久,她发现沿路有几束芦苇叶子竟沾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
梁昭用匕首刀锋把它们从叶子上刮了一些下来,放在鼻子下面嗅。
是血迹!
还不知这是人的血,还是野兽的,梁昭一颗心猛然吊起,惊恐地四下张望,她加快了寻找的步伐,芦苇荡叶子被震得不断晃动,悉悉索索。
“谁?”
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梁昭顿住,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已经注意到梁昭这边的动静,威胁道:
“自己出来。”
凭着声音,梁昭大概能断定声音来源是哪里,她双手牢牢握住匕首柄部,把它抵在身前,缓缓走到那人面前。
看清那人样貌后,梁昭一愣,呆呆地保持着用匕首防身的动作。
谢丞却立刻反应过来,以为梁昭是被自己身后的场景吓着了,悄悄将手里带血的剑掩至一旁。
眸中的阴冷戾气在看到梁昭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挽了挽嘴角,挤出一抹笑,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他其实想问,她为什么孤身一人。
山林危险,以梁程的性子怎么会与梁昭走散,谢丞拧了拧眉上前两步,想把梁昭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谁料他刚靠近,梁昭已下意识往后撤了一小步,清凉的眸子中满是警惕。
谢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迹,哪怕是黑衣,仔细看也能看出一些,他不再往前,而是停在梁昭三步远的地方。
地上躺着的那位颤着手抱住谢丞大腿,嘴角不断往外冒血,央求道,“公子……饶了我吧……”
梁昭越发看不懂眼前人了,秀眉蹙起,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谢某自小父母早逝,太傅仁慈,将我收作义子,这一切,梁姑娘大可去找殿下或是太傅验证,绝无一句虚言。”
谢丞直视她的眼睛,说得坦坦荡荡,梁昭看向地上的人,又问:
“那他是谁?”
“太傅送与我用来防身的暗卫,前几日趁我殿试之时,受他人蛊惑,将于我不利的消息传给了外人,梁姑娘以为,我该不该罚?”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梁姑娘说罚,我便继续罚他,梁姑娘说不罚,我便饶他一命。”
谢丞偏了偏头,很认真地在等梁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