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将军紧盯着她,若是一般人,恐怕就被他这渗人的眼神给吓到了,但是顾文嫚却是丝毫不惧。
祖父疼她,却是也很看重家族前程的,但是这次她必须得想办法让祖父打消这个念头。
她直言不讳道,“顾文嫚多谢祖父和荣阳侯府的抬爱,但是我年纪尚小,还想在祖父和父母身边多留几年。况且我足不出户这么些年,还想去外面走走。”
与容氏同样的说辞。
“罢了。”顾老将军抬手挥了挥袖,目光转而慈爱起来,“嫚儿不喜欢,不嫁便是。你是嫡长女,又从小体弱多病,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自然要多出去走走,那到时候可得给祖父挑个好夫婿回来,给我瞧瞧。”
顾文嫚红了脸,支支吾吾着掠过了这个话题。
她这一世只想振兴家族,可没想过嫁人这儿事。
用过晚膳后,顾文嫚提出要留在祖父书房看书,顾孟斌和容氏都由着她,夫妻俩先回去了,留下夏荷和红莲在书房外等她。
“嫚儿是否是有话要和祖父说?”顾老将军阅人无数,军功赫赫,孙女那点小心思他当然看出来了,只是方才当着儿子和儿媳的面,顾文嫚没有开口,他也不会问。现在书房里只有祖孙二人,顾老将军便直接开口问了。
顾文嫚惊讶的望向顾老将军,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祖父真是睿智,嫚儿瞒不过你。”
顾老将军很是享用顾文嫚的夸赞,笑眯眯道,“嫚儿今日和往日很不同,心思也是细腻得很。”
顾文嫚挺直了背脊,神色凝重,“祖父待孙女如此宽厚,若是孙女再不撑起嫡长女的身份,怎么对得起祖父昔年的栽培,又如何对得起父亲和母亲的关爱?”
她语气严肃认真,俨然是一个大人的语气。
顾老将军微愣,旋即痛快大笑,“我的孙女长大了!”
顾文嫚是他的第一个孙女,他对顾文嫚的苦心和寄托的希望是极重的,虽然前几年消沉了许久,但是如今顾文嫚想通了,顾老将军是极其高兴的。
“那嫚儿现在可说说拒绝张家的原因?”
顾文嫚心思顿时飘远了,忆起前世之事。
前世她嫁给张景弛后,死得太早,并不知情,若不是灵魂飘荡那些年窥见了许多事情,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荣阳侯府通敌叛变,出卖怀成将军府的秘密。
只不过,她自然是无法向顾老将军解释这件事的,唯有旁敲侧击,揭露荣阳侯府的真面目。
念此,顾文嫚便同顾老将军细细分析,娓娓道来。
“祖父请细想,祖父虽是先帝亲封的怀成将军,但是如今天下太平,朝廷重文轻武,荣阳侯府的地位不容小觑。若是单纯的要寻一个家族联姻,那大可在燕京选地位更高的,权力相当的,为何偏偏要来到平宛,寻我们区区一个将军府联姻呢?”
顾老将军也疑惑过,同样问了这个问题,当时荣阳侯世子张玄溪说道,他独子张景弛仰慕顾文嫚风华才气,慕名而来,一心要开导她的郁结,与她成就圆满姻缘。
顾文嫚内心对此嗤之以鼻,仍然耐心引导顾老将军,道,“燕京女子多如繁星,张公子从未见过我,哪怕我当初才华再出众,可是也敌不过这些年外界流言蜚语,张公子又怎会对我倾心?”
顾老将军怅然一叹,“那依嫚儿所见,荣阳侯府此举意在何为?”
早前,怀成将军府军功累累,手握重权,在京城也威风过好些年。而后,新帝登基,疑心渐重,一卷圣旨,便将怀成将军府迁回了顾老将军的故乡平宛,顾老将军揣测到帝心所向,上奏交还兵权,告老还乡。
新帝念其劳苦功高,收回部分兵权后,赐金银珠宝无数,绸缎马匹若干,给他挂了太守之职,俸禄依旧,封号依旧,倒也算得上是极受皇恩了。
顾老将军活了大半辈子,这一生就算到头了,可是他还有三个儿子啊。
于是乎,顾老将军这后半生,除却府衙的事情,便就是操心三个儿子的前程了。
若顾老将军的三个儿子要走仕途,皇帝倒也不担心,偏偏这三个人都是武学奇才,皇帝怎么放心?毕竟前朝时的武臣乱纲实在太过惊人,皇家自然要有防备。
自古君心难测,皇帝一则招揽天下人才的诏书颁布之后,天下武人有一半都弃武从文,考取功名仕途。学武艰辛,想出头更难,可是顾孟斌三兄弟俩都从不放弃,硬是依仗各自的实力挣了一官半职。
皇帝只有作罢,然而,此时世人轻武重文的观念太深,使得怀成将军府的地位很是尴尬。再者,如今没有战事,顾孟斌几人一无军功,二没有在朝廷政事上出谋划策,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再升迁的。
摆在怀成将军府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子孙后代考取功名,要么与世族大家联姻,方能摆脱眼前困境。
因此,荣阳侯府主动前来求娶顾文嫚,顾老将军自然是喜出望外,这无疑是一条捷径。
偏偏顾文嫚却对张景弛没有好感,顾老将军不由得泄了气。
顾文嫚深知祖父所求,便对他道,“祖父忧心父亲和两位叔叔的前途,孙女知晓。若与荣阳侯府联姻,的确对家族有利。”
“噢?嫚儿看出来了?”顾老将军讶异,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不由得笑了笑,“的确如此,但是祖父也不会拿你的终身幸福去开玩笑。”
顾文嫚抿唇,又继续道,“祖父,荣阳侯府此举,背后定有阴谋。若是我们没有防备,恐怕就很轻易地落入了他们的陷阱。”
念及前世荣阳侯府害得怀成将军府家破人亡的阴谋诡计,顾文嫚就心生冷意,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顾老将军自然也想过这些,只是他暂无头绪罢了。更何况,荣阳侯府家世上好,又得皇帝重用,相比之下,怀成将军府则如鸡肋,可有可无,他实在想不到有何利用价值。
顾文嫚提点道,“我们是武人世族,因此祖父一心求世家青睐,换言之,荣阳侯府乃百年文人世家,地位已是非凡,但是如今主动与我们联姻,其中之意,恐怕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染指兵权。”
此话一出,顾老将军皱眉,心底已然明白了个七八分。
若两家结成姻亲,那么日后对于荣阳侯府的请求,怀成将军府定是有求必应,倾囊相助。
倘若荣阳侯府打着这个主意……那怀成将军府最后的下场可见一斑。
“嫚儿心思巧妙,目光深远,祖父惭愧啊。”顾老将军发出由衷的感叹,道,“我明日就派心腹去打探打探,看看荣阳侯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不是这一壶药!”
顾文嫚补充道,“荣阳侯府如今常居京城,天子脚下,定然不敢妄动,祖父可派人去张家祖上的故乡南湖打听。若张家私底下有招兵买马的动作,那必定是打的这个主意了。”
顾老将军点点头,显然是十分认可孙女的看法的。他早知道这个孙女不是一般人,却没想竟有这样的大智慧。
祖孙俩又讨论了一番,半个时辰过去,已是夜深露重,顾老将军亲自送她回了院。
翌日,依旧是个晴朗的天气,并没有雨。
荷夏嘀咕着天象师也有算不准的时候,莲红打趣她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紧给娘子选身好看的衣裳。”
昨日周公子约好今日要来府里陪顾文嫚下棋,眼下还有好一会儿,自然得赶紧做好准备。
经过莲红这一提,荷夏便记起来了,笑着去给顾文嫚挑衣裙和首饰去了。
顾文嫚一大早就去给顾老将军和顾孟斌夫妇请了安,尽了孝道后,这才回来开始用早膳。
早膳用过,荷夏便端来她精心挑选的衣裙首饰,拿给顾文嫚过目。
顾文嫚瞥了几眼,几乎都是淡雅青翠之色,不由得蹙眉。
这些年她竟然郁结到了这种地步,连身鲜艳的颜色的衣裳都没有。
“姑娘可是不满意?”荷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奴婢再给姑娘挑几件吧。”
顾文嫚摇摇头,“不必了。”
她指着其中一条烟粉色的裙子,“就这个吧,去把搭配的罩衫什么的都找来。”
荷夏应下来,端着就要出去时,顾文嫚又叫住了她。
“即日起,给我做一些颜色鲜艳点的衣裙,不必总是这般素色。”
荷夏脚步一滞,一旁正在做刺绣的莲红也是一愣。
当年出了那事之后,顾文嫚就见不得血,哪怕是见到红色等鲜艳之色,也会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因此她的屋内以及周围都再也没有鲜艳之色。唯独那些花儿颜色虽然鲜丽,但好在模样和韵味淡雅素净,还不至于让她生厌。
反应过来后,荷夏连忙答应,内心激动得声音都带着颤音,“哎,奴婢记住了!”
顾文嫚在房内闲坐看书,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了。长时间的久坐和低头读书,她的脖子有些酸痛,便招呼着莲红给她捏肩。
容氏走进来时,恰好见到她手中捧着书,莲红给她捏肩的一幕,嗔怒道,“看书也要有个限度,瞧瞧,这肩膀可不就受罪了?”
“娘!”顾文嫚抬头见到容氏,惊喜的丢开书本就跑到她跟前,“娘这会儿怎么有空到我院子里来了?”
她去请安时,容氏提起说今日要去白马寺上香祈福,按道理这时候应该出府了才是。
容氏拉过女儿的小手爱不释手的抚摸,肤如凝脂,温软如玉。好一番亲近后,她才解释,一边问她道,“我正要出府,便听到下人来说周公子来了,说是专程来找你下棋的,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