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沈娇,趴在沈长风背上,紧紧闭着眼,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敢听。
当沈长风知道她是谁那一刻,如被五雷轰顶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许久。
直到山下传来喊声,听着是有人来寻她了。
沈娇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哭着寻自已的衣裳。
沈长风却是冷静。
他帮她将衣裳穿好,动作甚是温柔,之后,低声教她:
“阿娇,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会没事的。”
他深深看着她,“今晚的事,你忘了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哥哥刚才说过,我会负责到底,保你一世。这句话,永远有效。”
沈娇的心头,微微一震。
这世上,每个人都喊她“十一”,从来没人唤过她“阿娇”。
她瞪大泪汪汪,又惊恐又害怕的眼睛,望着沈长风。
除了相信他,已经别无选择。
于是回了沈家大宅后,沈娇听沈长风的话,努力想把山里发生的事情忘掉,依旧每日深居简出。
沈长风也没事不进后宅,两人再也没有见面。
除了有一天,沈娇的丫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嘀嘀咕咕的。
沈娇年纪小,又一直刻意藏着锋芒,经历了上次的事,更是在沈家不敢露出半点聪明,但是心思一丝一毫也不少,便假作无事,随口问了句:
“你念叨什么呢?”
丫鬟道:“奇了怪了,今日去给姑娘取秋日的新衣,遇上个姐姐与我搭话,问来问去,居然问起姑娘你可有月信了,还问是每个月的哪天。”
“你怎么说?”
“我便如实说了。”
沈娇这几日正值月事,便道:“兴许是洗衣的婆子嫌咱们事儿了,以后我的衣裳,留在院子里自已洗了便是。”
她转头背过身去,稍微一琢磨,便知道,该是沈长风派人来问的。
他怕她那天在山上,不小心怀了。
想到这些,沈娇心里一阵犯恶心。
得想法子早点离开沈家大宅,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才好。
又过了几日,便是十五,阖家一起吃饭。
各房各院,都聚在一堂。
沈家虽是世家大族,却是商贾出身,不像高门贵族规矩那么多,一张偌大的圆桌,也挤着热闹。
主君不在家,沈娇算是半个客人,被大伯母汪氏拉去身边坐下。
沈长风挨着母亲坐在另一边。
两人从始至终,没有半点眼神交集,仿佛不认得。
汪氏还笑,“十一来了咱们家这么多日子了,还是羞答答的,不爱说话呢。”
沈烟在下面不乐意,嘟着嘴道:“母亲一看就是偏心,小十一的秋衫,衣料好过咱们姐妹的太多。”
沈娇这才低头看看自已新做的秋衫,虽然不知是什么材质,但杏粉的料子,的确瞧着比沈家其他几个姑娘都好。
既明艳鲜亮,又娇嫩柔软。
她一向不出门,居然不知自已在这里被优待了,又不敢吭声,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用筷子尖儿摆弄着碗里的几粒米。
汪氏倒是没说什么。
几个姑娘一进屋,她就瞧着沈娇穿的与旁人不一样。
只当她是年纪小,爱张扬,没搁在心上。
如今却落得被人说偏心,的确有几分不悦。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沈长风,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沈烟送了只鸡腿过去。
沈烟忽然被加鸡腿,开心极了。
“谢谢大哥哥。”
谁知沈长风却道:“吃鸡腿能不能堵住你的嘴?阿娇才几岁?你几岁?再在府中闲言碎语,无中生有,给母亲添堵,明儿一早我出门右转捉了第一个路过的男人,就把你给嫁了。”
沈娇捏着筷子的手都是一紧,细细的手指,紧张地发白。
沈长风居然当着全家的面,帮她说话,还公然唤她“阿娇”。
而沈烟排行老八,比沈娇大了四岁,忽然被沈长风当众嫌弃,顿时绷不住了。
“大哥哥怎么也开始欺负人?十一她分明穿的就是比咱们家旁的姑娘好,这儿有眼睛的都看得见。”
沈长风自顾自夹菜,眼皮子一抬:“她添置秋装的银子,是我额外吩咐账房贴补的,你有意见?”
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协助主君打理族中事务数年,手里有不少实权,说话的份量,也举足轻重。
即便将来不是家主,也是这沈家大房的掌门人。
将来他们这一家子女眷的命运如何,几乎都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
一大桌子人,忽然听见大公子公然向着小十一,顿时神情都有些微妙,又谁都不敢说什么。
汪氏看了儿子一眼,“长风怎么忽然关心起后宅的妹妹们了?”
沈长风对他母亲一笑,“阿娇年纪小,又是客,刚来咱们家就受了惊吓,理当有所补偿。”
他说着,终于看了沈娇一眼,“况且,她是孩儿亲自救回来的,又乖巧,又懂事,孩儿喜欢这个妹妹,便想要当成是母亲亲生的,多疼着。”
他光明正大地将喜欢沈娇给说了出来,倒是让旁人没法子再多编排什么不伦之事了。
汪氏哪里知道儿子都干过什么,听完笑着嗔道:
“行了,你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这席上坐着的妹妹,哪个不是母亲的孩子?你以后可不准再偏心了。”
“是,孩儿知道了。孩儿只是希望这宅子里的人,都将阿娇当成自家姑娘看待,不想有人欺负了她,薄待了她。所谓家和万事兴。”
“好了好了,你的心思,大伙儿都知道了。”
汪氏体弱,也素来知道儿子强势,便什么都依着他的话。
沈烟还想反驳几句,刚要张嘴,就被她娘在桌下拧了一下腿。
这席上,虽是圆桌,可真正有说话的资格的,无非是汪氏母子而已。
沈烟只好闭嘴。
沈长风目的达到了,继续吃饭。
可不经意间,唇角微微一挑,似是回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而沈娇从头到尾,都在埋着头,一粒米,一粒米地吃饭,面颊滚烫,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经过这一顿饭,方姨娘也看出来了,沈娇要是在这个家再待下去,将来自已和女儿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
可是,现在有大公子特别关护着,她也不好再给沈娇安排个破落户。
于是,便找了个机会,与汪氏道:
“最近衢州府的绍家,派了媒人过来说亲,我瞧着他们家世富足,绍公子母亲过世的早,又是独子,去年也刚中了秀才,将来想必还会上进。咱们家的姑娘过去,进门便是主母。于是就琢磨着,这样一门好亲事,还得先可着十一来,莫叫外人说咱们沈家苛待了她一个孤女。姐姐以为如何?”
汪氏对于府中事物,除了钱财进出账目管控极严,其他的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可以。不过,还是先问问小十一的意思,她年纪小,若是暂且不想订下婚事,再等等也无妨。咱们家也不差那一口饭。”
“行嘞。”
方姨娘转头,就去找沈娇,将来意一说。
沈娇只问了那绍公子多大年纪。
听着还不到二十,便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于是便点头道:“全凭大伯母做主便是。”
方姨娘心头松了口气,只等着媒人上门来,就给答复了。
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她耐不住性子,索性亲自去大门口问门房老头儿,“衢州绍家前几日派来的那个媒人,这几天可有来过?”
老头儿还没等答对,就听身后沈长风的声音响起:
“来过,被我赶走了。”
方姨娘:???
沈长风冷声道:“十一尚未及笄,姨娘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