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摊了摊手,道:
“我们亲自去看看便知。”
闻言,旁边的司迎看了宁山一眼,眸光沉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此时宁山明知寒蛟府有一股潜藏已久的强大魔道势力,却还一脸平静淡定的样子,这跟她印象中那副胆小怕事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
于盛神色变幻一阵,目光扫过宁山和司迎,面露沉吟道:
“如果真有魔道余孽在寒蛟府蛰伏十年之久,只怕对方势力对此地域的侵入早已极为严重,而且,那名从寒霄宗逃跑的弟子,势必也已经引起魔道余孽的警惕。”
“我们如果想要找到切实的证据,恐怕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地查案,我建议,进入寒蛟府之后,最好隐藏身份进行暗中调查,这样既能降低危险,也更有利于查清事情全貌。”
闻言,宁山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司迎也是附和道:
“一切都听从于大哥的安排。”
……
寒蛟府,骄阳似火的官道上。
一行数十人的行商,牵马驮货,沿着路边乔木茂盛的树荫缓缓前行。
宁山三人在进入寒蛟府之前,便早已换下斩妖司官服,将各自的马匹寄存官家驿站。
然后乔装成普通的行客,搭上了一支前往寒蛟府城的商队。
如此,他们和普通人一般前行了半日,临近日落黄昏时,山间燥热退去,总算是凉爽下来。
“当家的,前方的山坳好像有官兵把守,检查来往的行人。”
一名短衫青褂的小厮从商队前方跑来,在一位乘骑大马的矮瘦中年人面前停下。
闻言,冯奇两撇短粗的眉头皱起,道:
“这条路,我们过往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可从未见过官府在那地方设置检查关口的情况?”
这时,旁边和他并列骑行的精壮汉子,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
“冯当家,我觉得此事应该小心为上,保不齐是附近的山匪伪装官兵,在此处干黑活打家劫舍。”
“有道理。”
冯奇摸了摸寸许长的黑须,想了想,随即朝前方的小厮道:
“附近不只这一条道,我们换一条道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另一条走道旁附近的山上恰巧有一座老庙,刚好可以让我们今晚对付一宿。”
闻言,短衫小厮连忙答应一声,道:
“当家的,那我去前面探路,您和大家伙跟上。”
说着,短衫小厮便换了一条荒草较多的小道,只身钻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冯奇一挥手,沉声喝道:
“你们都跟我走。”
话音一落,他便轻勒马缰绳,策马快行几步,带头领着后方商队往小厮离去的方向前行。
商队后方的一角,一身麻布粗衣的于盛眯了眯眼睛,道:
“如果真是官府的人,如此严密的检查设卡,此地怕不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说到这,他皱起眉头,看向一旁衣着简朴的宁山道:
“宁兄弟,你说有没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女扮男装的司迎,原本娇俏的面庞摸了些许灰尘,闻言,她小声插话道:
“于大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名为分石县,距离寒蛟府府城大概七百多里路程,距离寒霄宗所在也有将近八百里。”
“那些魔道余孽的手真能伸这么长,连这种边缘的县城官府也能掌控?”
宁山看了司迎一眼,什么也没多说,直接将对方的话忽略,转而朝于盛道:
“于兄的猜测不无可能,或许,我们在去寒霄宗之前,也应该顺路去一趟分石城瞧瞧。”
闻言,于盛目光微动,轻轻点头道:
“如此也好,刚好去县城斩妖司了解一下情况,但愿魔道余孽对寒蛟府的渗透不会真的这般严重。”
司迎沉默下去,瞥了宁山一眼,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对她的疏远,虽然她之前也曾故意无视对方。
但自从她对宁山又有了一些拉拢的心思之后,这种无视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大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遇到官府设置的关卡。
此时,商队点燃起火把,沿着山道小路来到一处山坡停下。
在离山坡大概三四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处小山头,在夜色之中,能勉强看到山头稀疏的枝叶中伸出一角屋檐。
“今晚,我们便在那山神庙中借歇一宿。”
冯奇直接策马朝山头奔去,后方的商队也是紧跟而上。
与此同时,队伍中的于盛看了宁山和司迎一眼,压低声音提醒道:
“小心,有妖气。”
司迎闻言神色一变,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在斩妖司出任务遇到妖魔。
而宁山则是始终面色平静,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这时,冯奇已经率先骑马来到山神庙前,不过,他却是在数丈外的青石空地忽然勒马停下。
“庙中有人?”
精壮汉子来到冯奇身边,望着庙中关拢的门缝间隐约露出的火光,不由皱眉道。
冯奇轻轻点头,不过没有说话,而是给身前的短衫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见状,当即提步朝山神庙走去,然而他才走至庙门前,正准备伸手敲门。
却只见那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忽然缓缓自动朝两边张开,继而露出山神庙中的景象。
泥塑的山神像前燃着一团篝火,中间坐着一位银发蓝袍老道,老道的拂尘搭在肩上,正垂眸闭眼打坐。
而在山神像的左边则靠坐着两名年轻的公子哥,皆是身着华丽的白袍,头戴玉冠,面若桃花,门打开时,正笑意宴宴地彼此说着话。
在山神像的右侧,则是一位皮肤黝黑、穿着粗衣草鞋,但身材却极为魁梧结实的粗糙大汉。
“今晚可真热闹,你们也要来这庙中借宿?”
粗糙大汉从地面的干草堆中站起身来,打量门外冯奇等人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道:
“这庙太小,可容不下你们这么些人!”
闻言,冯奇扫视庙中几人一眼,随即翻身下马拱手道:
“无妨,今晚天朗无雨,我们在庙外歇息一宿便可,不会打扰各位。”
说罢,他便朝站在庙门口的小厮道:
“让后面的人将货物搬至庙前的空地,就地扎营做饭。”
闻言,小厮连连点头,接着便转身朝后方商队奔去。
这时,冯奇再次朝庙中几人拱拱手,跟身边的精壮汉子使了个眼色,牵着马匹来到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将缰绳缠绕。
“冯当家,庙中之人莫非有问题?”李袄小声询问道。
冯奇摇了摇头,微不可察地瞟了眼山神庙,道:
“不知道,但庙中的人一看便不好惹,且不说那老道士,你瞧瞧那两个年轻的公子,一瞧便是出身非富即贵,腰间的玉佩都快抵得上我这整批货物的价值。”
“这种人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还有那庙中大汉,对方那柄放在身旁的大斧,虽然外表看起来肮脏不堪,锈迹斑斑,但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上面全是陈年血垢留下的痕迹。”
闻言,李袄目光闪动,回头看了庙中一眼,随即朝冯奇伸出一根大拇指,道:
“还是冯当家经验老道,在下佩服。”
冯奇摆摆手,笑道:
“哎,干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还是得有些眼力劲,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门在外,一切以谨慎小心为上。”
“是也,是也!”李袄点头。
不一会,后面的商队到来,数十人以及众多马匹货物,将整个庙前的空地几乎全部占满。
夜间山中气温下降,商队众人又升起数堆篝火用以取暖,同时也架起锅灶开始做饭。
宁山三人和商队混在一起,以他们的修行境界,数日不进食丝毫不成问题。
不过他们还是拿出自带的干粮,一边烤着火,一边就着山泉水吃着,并未和众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兄弟,明日中午我们便会经过分石城,你们跟随我们进城,到时便能好好休整一会。”
一位八字胡须的中年人啃着一块发黄的馍馍,在于盛的身边坐下。
于盛朝对方点点头,笑道:
“那敢情好,这几日风餐露宿的,明日说不得要吃上几斤牛肉烈酒,好好打打牙祭。”
于盛三人便是搭上中年人这条线,才得以和商队同行,因此,一路上彼此算是比较熟悉。
闻言,八字须中年人咽了咽口水,狠狠咀嚼几下馍馍,道:
“说到我心坎去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心中就盼着这一口,赶路干活才有劲。”
闻言,于盛笑了一声,他左右看了眼,忽然小声问道:
“小弟有些好奇,老哥你们走南闯北的,夜里露宿这种荒山野岭,也不怕遇上妖魔?”
一听这话,八字须中年人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缩了缩脖子道:
“可不敢乱说,妖魔那东西念叨着念叨着,一个不小心就出现了。”
说着,八字须中年人叹了口气,道:
“说实话,强盗山匪还在其次,我们这些人最害怕的肯定是妖魔,遇上一次便是有死无生,但为了生计没办法,只能不去多想,便不会害怕。”
“而且,我们行商多年,其实也有一些经验,只走自己熟悉常走的路,这些路都比较安全,几乎是很少有妖魔出现。”
闻言,于盛恍然地点点头,心下却是叹了口气。
眼前的整座山神庙妖气笼罩,早有大妖蛰伏,看来这一队行商的好运似乎是到头了。
不过,他心中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对方能遇到他们这来自斩妖司的三人,今晚似乎也不见得会命丧于此。
八字须中年人跟于盛聊了一会,接着又去找商队其他人唠嗑,作为商队的小头目,他跟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
这时,司迎往山神庙的方向望了一眼,悄声询问道:
“于大哥,那庙中有四人,莫非其中有人是妖魔变化而成?”
闻言,于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宁山,道:
“宁兄弟,你觉得呢?”
宁山耸了耸肩,笑道:
“于兄属实也太看得起我了,如果我有照妖镜在手,倒是肯定能知道谁是妖魔,但此时妖魔化形变化遮掩,我可分辨不出来。”
一听这话,于盛眉头挑了挑,轻咳一声道:
“宁兄弟才智过人,自不必谦虚,不过,这识别妖魔,也确实需要一些经验,我在斩妖司比宁兄弟时日久些,倒是痴长一些辨别经验。”
宁山眯了眯眼睛,当即拱手道:
“于兄若是愿意指教,我自当洗耳恭听。”
一旁的司迎闻言,也是面露期待之色地望向于盛,道:
“于大哥,你真知道那几人之中谁是妖魔?能否给我们讲解讲解?”
“自然是没有问题!”
于盛点点头,目光望向庙中四人,眼中露出一抹颇为自信的神色,低声道:
“庙中的妖魔,便是那名老道。”
此话一出,司迎稍愣片刻,目光朝那老道望去,似乎想从其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瞧了一会一无所获,她最终只能无奈放弃,转而询问道:
“于大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于盛笑了笑,坐在黑暗中,手指老道的方向,道:
“老道的破绽在他的手上,你们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老道打坐之时,他的手掌姿势跟一般的道士不一样。”
“一般道士是双手相互平叠,而他则是四指并拢,呈弯曲状交叉,虽然有衣袖遮掩,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我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些妖物自然握爪时的状态。”
闻言,司迎再次朝庙中的老道望去,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
“还真是这样。”
说着,她似乎又想到什么,旋即皱起眉头,道:
“不过,只是单凭这一点,便认定那老道是妖魔,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如果有些道人手有病疾,或是一些不知名的道门就是这般比较特殊的打坐习惯呢?”
于盛摇了摇头,道:
“我说的只是其中一点原因而已。”
说着,于盛忽然朝司迎问道:
“你可知为什么那老道一直打坐闭眼,商队前来和庙中的人说话,他也自始至终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睁,仿佛什么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司迎闻言,眉头紧皱,疑惑问道: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