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霍乔给他发来一条简短的短信:手术很成功。
白新羽落下了一块心头大石,马上回到:收到。
手术完成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复健了,他把自已过去复健用的书籍和相关知识、经验都整理了一份,打算给俞风城拿去。
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学校就要开学了,以目前的恢复情况来看,俞风城可以带伤入学,反正他的专业是指挥类,训练要求不高,况且以他的身体素质,学校的那点训练量可有可无。只是,白新羽想到俞风城要拄着拐杖代表新生演讲,心里就多少有点不舒服,毕竟那跟他想象中意气风发的样子差距有点大。
两天后,徐总约他吃饭。自博茨回来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俩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徐总对他赏识有加,徐总底下的人也对白新羽感激不已。博茨这件事,对中伟内部的冲击很大,也加快了中伟要把国际安全部分离出去的速度,现在徐总正在全力准备这件事,最快年底就要把公司组建起来,俩人到了真正开始谈合作的时候。
他们在咖啡厅里聊了一下午,顺便把中伟要跟简隋英合作的那个项目也谈了谈,能和中伟这条大船对接上,他们公司将迎来巨大的机遇。
回公司后,白新羽把跟徐总聊的内容给简隋英说了说,有利可图,自然谁都不会往外推,简隋英对于这次的机会很满意。
简隋英道:“上星期五,你和小冯一起请了假,大半天才回来,上哪儿去了?”
白新羽故作镇定地说:“有个战友找我们吃饭。”
简隋英微眯起眼睛:“就这样?”
“是啊。”
简隋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不是去医院看俞风城了吧?”
白新羽本想淡定地扯个谎敷衍过去,可他突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既不想骗简隋英,也不想回避自已做过的事。
简隋英挑了挑眉:“你们 和好啦?”
白新羽道:“哥,怎么说也是我战友。”
“你呀,看来还是没长大,小孩子家家的。”俞风城道,“和好就和好吧,他拼了命去救你,也是真够意思了。”
白新羽苦笑一声:“但我根本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这是在所难免的,不怪你。”简隋英睨着白新羽,“对了,你的打算,你跟大姨和姨夫说了吗?”
白新羽哽了一下,讪讪道:“还没。”
“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我还需要再修养几个月,还有这次博茨的事件,我还得配合调查,一时走不开,再……再缓缓。”
“你就怂吧。”
白新羽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自已怂,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勇气开口,他要如何在自已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康复之后,再跟自已的爸妈开口他要继续回去过那么危险的生活?
可他想回去。
对这一点,他毫不犹豫。
星期天上午,冯东元给白新羽打电话:“新羽,你今天要去看风城吧?我陪你去?”
“我这两天没空,改天吧。对了,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学了,你都准备好了吗?”
冯东元兴奋道:“我提前去报到了,这两天就搬宿舍。开学要先军训一个月,哈哈哈,在库尔勒的时候我训别人,现在反过来别人训我了。”
白新羽笑道:“你还能再稍微体会体会军营生活,多好啊。”
“嘿嘿,也是,不过这军训对咱们来说太小儿科了。”
“你可别欺负人小教官啊。”
“哪儿能啊,我从来不欺负人。”
白新羽嘻嘻笑道:“我都想去欺负欺负人。”
“可拉倒吧你……”
俩人闲聊两句,便挂了电话。白新羽想着俞风城和冯东元都要成为大学生,心里稍微有些遗憾,以前没有好好读书,正正经经考个大学,不过能看着他们上大学,尤其是冯东元,他甚至生出一种为人父母终于把孩子养大的欣慰。
不过,冯东元倒是提醒了他,他该去看看俞风城了,不然那小子又该不老实了。
星期一早上,他照常去上班,车刚拐进地下停车场,他就看到自已固定车位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鸭舌帽,拄着拐杖,他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看,真的是俞风城。他心里飙出一连串的脏话,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一个急转弯,漂移着拐进车位。
那弯拐得非常急。白新羽从十四岁开始玩儿跑车,他虽然算不上专业,但对这个弯度还是有绝对自信的,但是在外人看来,尤其是站在弯角处的人看来,这个角度就像车要从自已身上碾过去一样,绝对的心跳加速。白新羽是心里憋气才来这一手,方向盘打过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何必吓唬一个瘸子,可这时候也不可能收手了,刹车来不及,不把这个弯拐过去他是肯定会撞到俞风城的,没想到俞风城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白新羽一脚刹车踩到底,稳稳地停在了车位里,他估计车头离墙壁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这时候正是上班高峰期,很多人都被那手漂移和急刹车吓住了,纷纷朝他们看来。
白新羽下了车,看着俞风城,恶声恶气地说:“你都不躲?你就不怕我撞死你?”
“我觉得这个弯度你能拐过来。”俞风城耸耸肩,“再说你要是撞了我,下半辈子你就真得负责了,我躲什么。”
“大哥你伤的是腿不是脑子,伤还没好就赶跑出来,我跟你说的配合医生治疗你都忘哪儿去了?”
“医院闷死了,你又不来陪我玩儿。”俞风城理直气壮地说。
“你去医院是玩儿的吗?你是去疗伤的!”白新羽给他气的,“你不是要像我学习,好好治疗,好好复健,争取早日恢复吗,你他妈拄着拐杖就跑出来了,腿还要不要了?“
“放心,我很小心的。”俞风城满不在乎地说,“等夹板拆了,我就跟你一样玩儿命训练,肯定会好起来的。“
“别废话,你特么赶紧给我回医院。”
“我不回,我想吃点好吃的,医院的饭菜我也吃腻歪了。“
“食堂你怎么没吃腻歪?还挑。“白新羽把俞风城推上了车,”走,我送你回去。“
“食堂那是没得选,北京这么多好吃的,我才不吃盒饭呢。”俞风城笑道,“带我去吃好吃的。”
白新羽白了他一眼:“我是来上班的。”
“翘班呗。”
“你……”白新羽有点后悔跟俞风城和好了,这小子真特么打蛇随棍上,马上就恢复了以前的霸道不要脸,他应该让俞风城继续在他面前装装孙子,那多享受啊。
“走啊,难道还要我开车啊。”俞风城甩了甩手,“我现在手也没劲儿。”
“放屁,你单只手都能倒立20分钟。”
“被腿传染了。”
白新羽真想揍他。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霍乔打来的,他指了指屏幕,朝俞风城竖了个中指,不顾他示意自已不要接的手势,按下了通话键:“喂,队长。”
“新羽,那混小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白新羽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去接他,在医院跟医生玩儿起反侦察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白新羽刚要说话,俞风城突然抢过了手机:“小舅,我过会儿自已回去就行了。”
白新羽听到霍乔怒言:“你怎么回来?爬回来?”
俞风城笑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嘛,小舅,我能处理好。”
“腿是你自已的,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放心,我有分寸。”
白新羽一把抢过手机,边骂道:“你有个屁,我现在带你去吃饭,吃完饭,马上送你回医院。”
“那你明天再来接我吃饭呗?”
白新羽瞪着他:“我接你大爷,你这臭无赖的脾性真是一点儿没改。”
俞风城渣渣眼睛:“改不了了,大家都希望真实的我。”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无奈开动了车。
路上,俞风城轻笑道:“没想到你用这个车也能来一手漂移。”
“这车怎么了,照样四个轮子跑,挺好的。”
“除了不方便泡妞,其他都挺好的。”俞风城看着他,“你退伍到现在,应该没交过女朋友吧。”
“轮不着你操心。”
“没有啊,挺好,你看女人的眼光太差了,下次我帮你挑吧。”
“又放什么屁呢。”
“哎,我可是帮你处理过的,我没有资格对你看女人的眼光发表点意见?”
“我乐意。”
“你乐意当冤大头啊。”
白新羽恼羞成怒:“关你屁事,闭嘴!”
俩人就像从前那样拌着嘴,仿佛回到了从前在部队的旧时光,一时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白新羽带俞风城去吃了一顿饭,然后把他送回了医院。
他给霍乔打了个电话,霍乔说自已已经不在医院了,让霍洁去接俞风城。
白新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见到霍洁,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等着。
过了一会儿,霍洁从医院里出来了。
俩人下了车,霍洁走到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俞风城,甩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俞风城眼睛都没眨:“妈,我错了。”
霍洁怒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腿了?不想要趁早砍了,省得还花钱治。”
俞风城道:“想要。”
“想要你还敢擅自离开医院!”
“我错了。”俞风城淡定地重复这句话,可他从表情到语气,都没有一丝愧疚。
霍洁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向白新羽:“小白,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白新羽道:“不客气。”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阿姨,你找个护工看着他吧。”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的,但实际上他想建议霍洁把俞风城捆起来。
虽然,如果俞风城想跑,一个医院也根本拦不住他。但是养个伤而已,弄得跟被绑架一样,他是真的想抽俞风城。
霍洁白了俞风城一眼:“找了,没用,他就是呆不住,小白啊,你也多说说他,老不让人省心。”
“阿姨您放心,我骂他了。”
“今天麻烦你了,你回去忙吧,下次他在这样,你不用搭理他,我派人去接他。”
白新羽偷偷瞥了俞风城一眼,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想,孙子,你也有今天。
俞风城撇了撇嘴,满脸郁闷。
白新羽转身要走。
俞风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开学典礼你会来吗?”
“星期一啊,我要上班儿呢。”
“来吧,我要代表新生发言呢。”俞风城晃了晃他的胳膊。
霍洁笑盈盈地看着白新羽,什么也不说。
白新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了,会去的。”
俞风城露出了笑容。
随着跟中伟的合作提上日程,简隋英、白新羽和徐总见面也频繁了起来,可他每次见到徐总,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生意,而是他们在博茨经历的那次绑架。那件事他后来没再关注过,反正就算他关注也不可能知道太多,他只是无法忘记那惊魂48小时发生的事。
徐总显然也无法忘记,每次见面都要和他反复聊,对于徐总这个年过四十的退役特种兵来说,能有一次机会重温年轻时候的峥嵘岁月,尽管差点儿丢了命,回忆起来也是别有感慨的。
几次商谈,他们大致有了一个合作的框架,其实等白新羽回雪豹之后,主要的对接和运营还是要靠简隋英的公司,在他还在北京的期间,他要把尽力把前期工作做好了,让他哥和徐总的合作能尽快成行,促成这件事本身,比给他多少股份更让他有动力。
这天下午,他正跟简隋英、李玉在办公室谈正事儿呢,俞风城的电话就打来了,白新羽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啪啦”把手机扣在了茶几上,直接静音了。
简隋英正说着话,突然顿住了,看着他的手机。
白新羽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简隋英指着手机:“拿过来。”
白新羽道:“哥,咱们谈正事呢。”
“让你拿来。”
白新羽无奈,只好把手机递给了他。
简隋英接过手机一看,冷哼一声,直接按下了免提。
俞风城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说:“新羽啊,我……”
“少叫那么亲热,连名带姓。”简隋英不客气地说。
俞风城那边顿了一下:“简哥吗?”
“是,新羽这边儿正约会呢,没空接你电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不会约会的。”
简隋英怒上眉梢:“他约不约会还得通知你?”
白新羽露出哀求的表情,示意简隋英赶紧挂电话。他知道简隋英非常不喜欢俞风城,这是憋着劲儿想怼他呢。
“哦,那我晚点给他打吧,或者让他回我一个。”
“我说小俞啊,你能不能把心思用在养伤上?新羽每天也很忙,你别动辄就烦他。看在我跟你舅舅认识的份儿上,我一直想给你留点儿颜面,你他妈要是再这么得寸进尺,我就上你家坐坐去!”
俞风城笑了:“简哥你来吧,我爸妈都挺喜欢新羽的,他们肯定支持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
“你……”简隋英气得想骂人。
白新羽伸手就想去抢手机,李玉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按回了沙发上,低声道:“你要是把手机抢回来,你哥不会放过你的。”
白新羽一想也是,可就这么让俩人聊下去,他脑仁疼。
没想到简隋英主动把它扔向了白新羽,白新羽一把接住:“哥,你生气别摔我手机啊,刚买的。”
简隋英怒道:“这小子有病,我他妈再也不管你们了。”
白新羽委屈地小声说:“一开始不是你让他照顾我的么。”
简隋英瞪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白新羽哪儿敢再说一遍。
“对,一开始是我让他照顾你的,所以我现在后悔死了!”简隋英眯起眼睛,“你等着,我非得狠狠从他们俞家那儿压榨一番。“
白新羽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是根本不想贴俞风城家什么东西,但他哥可不这么想,这上赶着送来的,他哥肯定要好好捞一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新羽离开办公室后,冯东元悄声问他:“新羽,简总是不是又发脾气了?”简隋英脾气大是出了名的,但通常李玉在的时候,他是极少发作的。
白新羽摇摇头:“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专业敷衍词,任谁都看得出来白新羽有事。
冯东元无奈道:“你以前总是笑嘻嘻的,没什么心事,现在……”
白新羽苦笑一声:“我以前那叫缺心眼儿,不过说实在的,我缺心眼儿的时候成天瞎乐,也挺开心的。”
冯东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失落地说:“那我更喜欢缺心眼儿的白新羽。”
白新羽笑了:“走,不上班了,咱们吃好吃的去。”
晚上回到家,白新羽发现他妈买了一堆东西,购物袋在沙发前排了一整排,白庆民看到之后“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白新羽笑道:“妈,买什么漂亮东西了,快换上给老公儿子看看。”
李蔚芝高兴地拿出一个麻纱帽子戴上了,美滋滋地说:“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妈最美了。”
李蔚芝笑着说:“你猜我今天跟谁去逛街了?”
“谁呀?”白新羽随口问道。
“霍洁呀。”
白新羽一惊:“霍洁?你怎么跟她逛街去了?不是,你怎么认识她的?”
“陈太太介绍的啊。我最喜欢的那家高级定制店,平时预约都要三个月之后才能量身,再三个月才能出衣服,跟霍洁一起去,我能马上就量身,一个月就能拿到衣服。”李蔚芝笑得眼睛都弯了,“人家不愧是将军夫人,见多识广的,说的话题都可有意思了。”
白新羽越听越不对头,刚想说什么,白庆民先发话了:“对,你结交些上档次的人,别成天跟那些长舌妇混,这种人是遇事用得着的。”
李蔚芝有些得意地说:“我知道,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儿子嘛,正好咱们儿子和他们儿子关系那么好,咱们两家是要好好处一处的。”
白新羽实在忍不住了:“妈,咱们别攀扯这个行不行,我和俞风城是战友,我不想弄得这么尴尬。”
李蔚芝奇道:“这又什么尴尬的,我们又没求她办事儿。”
白庆民道:“就是,你以后要做生意的话,总得学会交际,学会积攒人脉。”
“是嘛,再说,你还为他挡过子弹,就这份人情,要是反过来,我能记人家一辈子好。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霍洁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希望两家能越来越亲近。”
当妈的唱罢,当爸的再轮番上场教育他:“就是,又不是让你去拍马屁,你不自在什么,我看你妈跟霍夫人相处得挺好的,这也叫外交懂不懂?你现在还年轻,正是建立人脉关系的时候,俞霍两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结交上的,俞风城你可一定要处好了,以后对你大有益处。”
白新羽一阵头疼,这些道理他爸他哥从小教育,他不是不懂,可唯独没办法用在俞风城身上。他好不容于觉得自已和俞风城是平等的了,现在又因为家人的观念而产生了微妙的卑微感。他虽然不想让他妈再和霍洁接触,却根本找不到正当理由反对,看着他爸妈高兴的样子,他郁闷得饭都没吃下去。
晚上俞风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接了,开门见山地说:“风城,你妈和我妈今天一起逛街去了,你知道吗?,”
“她没说。“俞风城道:“不过,她要做什么也从来不跟我商量的,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她都不告诉你?”
“没有啊。我们一家三口都活在自已的世界里。”
这话听得白新羽一阵气血翻涌:“你可真有自知之明啊。”
俞风城笑道:“这是事实,不管她想做什么,我阻止不了她,嗯,我们家人都这样。”
白新羽腹诽道,跟你一个德行,他道:“我提前跟你说清楚,你给我哥搭上了中伟这条线,我哥肯定是要吸血的,他是个生意人,我爸妈呢,都是普通人,也爱攀附个权贵什么的,但是这些全都不是我的意思。”
俞风城哈哈笑了起来:“我当你怎么了,原来是在意这个啊,你想太多了,我觉得咱们几家建立起关系是好事,没有谁攀附谁,只有互相扶持,就像你和我一样。”
听到这里,白新羽才松了口气:“行吧,虽然,我觉得挺尴尬的。”
“你就当不知道好了,我跟你一样,不在意这些东西,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白新羽抓了抓头发,心想自已可能确实是过于敏感了,只要他心里没有巴结的想法,坦坦荡荡的,他还怕什么呀,他和俞风城是生死相交的情谊,根本不是那些世俗的东西能衡量的。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顿时舒坦了。
眨眼间,就到了新生开学的日子。
冯东元为了陪白新羽,特意翘了自已的开学典礼,三人一起去参加俞风城的。
燕少榛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读过军校的,虽然不是这所军校。踏进校园里,看着随处可见的军官和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三人都很有感触,军校是每一个怀揣军人梦的人向往的地方,白新羽想起了陈靖,他至今都为陈靖没能读军校而遗憾不已。
新生在操场上排成豆腐阵,主席台上坐满了军官和校领导,来参加开学典礼的家属们站在操场两旁,场面宏大。
“那不是队长吗?”燕少榛眯起眼睛看着远远的主席台。
白新羽道:“好像是啊。”
果然,主持人介绍典礼嘉宾的时候,有霍乔的名字。白新羽心里颇羡慕,如果他早几年能有所觉悟,一毕业就考军校,这辈子也许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走,咱们离近点看。”冯东元拉着他们往靠近主席台的观众席移动,他不时张望,“哇,军校果然女孩子好少啊。”
燕少榛笑道:“你替他们操心什么,你那大学女的可不少。”
冯东元笑了笑:“多少都跟我没关系,我大学不交女朋友的,我要努力学习。”
“话可别说这么早,这种事看缘分。”白新羽道,“再说了,谈恋爱是大学生涯特别美好的一部分,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冯东元有点不好意思:“再、再说吧。”
开学典礼开始了,前面是冗长的领导讲话,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才到了新生代表致词的环节。
只见俞风城拄着拐杖上台了,他腿上的白石膏衬着绿色的迷彩服,非常显眼,台下的新生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白新羽听到身边的女生们在小声发着花痴,就连男的都禁不住赞叹:“这哥们儿长得可真他妈帅啊。”
白新羽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想到这些小姑娘也只能看看,他心里有些暗爽。
俞风城上台后,对着全场行了个标准军礼,僵硬的石膏和碍眼的拐杖丝毫无损他挺拔英武的风采。他一句话没说,台下已经开始鼓掌,对于新生代表的身份,很多学生都有所耳闻,一个刚因为执行任务而受伤的特种兵,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代表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致入学词了。
他行完礼后,开始调麦克风支架的高度,那支架调到了最高,仍然需要他弯腰,他干脆把麦克风拿了起来,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俞风城也笑了笑,他环视观众席,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因为人太多,最终好像没找到。他轻咳两声,开始了自已的入学演讲。在说完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后,他进入了正题:“我知道很多人好奇我为什么带着伤,我是以雪豹大队现役特种兵的身份保送来军校深造的,这伤是最近一次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我是此次任务受伤最重的一个,但对于我和我的战友来说,这次的战损比非常令人满意。我进雪豹大队的时间不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失去了六位战友,我能清楚记得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细节、说话的方式、家里的情况,以及他们是何时、如何牺牲的,有中枪的,有高处坠落的,有受伤感染的,有和敌人同归于尽的,甚至有活活累死的。这些牺牲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不远万里从老家去到边疆的。我们训练严酷,工资不高,安全没有保障,时时要与最穷凶极恶的敌人战斗,但再苦再累,我没听我的战友们抱怨过一句,因为这是我们自已的选择,男人的选择。很多时候当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其实来不及思考家国大义,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我们还要为受伤和牺牲的战友报仇。”
偌大的操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俞风城的眼睛终于寻觅到了白新羽的身影,他怔怔地看了白新羽两秒,眼神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依赖。
这停顿的两秒让很多人都往他看的方向看去,白新羽明知道那些人不会知道俞风城在看他,可还是感到双颊有些发烫。
幸好俞风城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继续说道:“当我们踏进军校的那一天起,成为军人就是我们自已的选择。毕业后,我们将可能被派遣到任何地方的任何部队,承担起自已的责任。我们之中有指挥者,有科研人员,也有技术人员,更有人会像我一样去前线,无论我们未来在部队里扮演什么角色,我相信没有人会抱怨和后悔,因为我们在这所全国最好的军校里学到的每一样知识、在这片土地上贡献的每一滴汗水,都将被赋予神圣的意义。操场雕像上镌刻的那些校友前辈们,都是过去60年为祖国的崛起做出过毫无保留的牺牲的勇士,他们的英灵震慑整个校园,他们的贡献福泽神州大地,我们将一直受到前辈们的督促,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在我们求学期间,我们将始终牢记,我们付出的努力,是为了身后的祖国和我们所爱的人。”俞风城的目光再次移向了白新羽,“我们是枪、是盾、是防线,我们要把自已磨练得更强、更硬、更坚实,这就是我们站在这里的意义!”
整个操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持久不衰。
白新羽被那掌声震得心脏直发颤,隔着半个操场,他和俞风城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彼此,此起彼伏的掌声也成了天外之音,隔绝于他们所属的空间外,俞风城的眼睛如燃烧的火焰,将他的某一根神经点着了。
燕少榛推了推他,有些吃味地说:“喂,傻了?”
白新羽回过神来,发现俞风城已经离开主席台了。他恍惚地说:“哦,他说完了?我们走吧。”
冯东元还在鼓掌呢,他满脸骄傲地说:“风城说得真好,不愧是咱们三连三班的。”
三人走出观众席,白新羽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心脏到现在还在砰砰乱跳。
冯东元道:“我得回学校了,新羽,我确定课表之后,再告诉你我兼职的时间。”
燕少榛看了看表:“我去你们学校附近办事,一起走吧……”他看了看还在愣神的白新羽,“新羽,你没事吧?”
白新羽笑道:“没事。大热天的让你们陪我来,下次请你们吃饭啊。”
燕少榛拍了拍他的头发:“客气什么。”
俩人走后,白新羽站在操场外围,看着正在分批解散的学生们,那成片成片的绿色迷彩服让他恍然间觉得自已回到了昆仑山上的新兵营,当年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一脸懵懂青涩呢?真怀念在部队的点滴啊。
他感叹了一声,往校园外走去。刚走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居然是霍洁。
霍洁道:“真巧,人这么多,还是碰到你了。”
白新羽客气地笑了笑:“阿姨好。”
“司机送风城去宿舍了,我现在就要过去,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白新羽摇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霍洁淡笑道:“前天我和你妈妈去逛商场了。”
白新羽怔了怔:“嗯,我妈说了……”他心里有一丝戒备,但又觉得万一是自已想多了,是对长辈不敬。
“你妈妈跟我说,平时最常陪她逛街购物的是你,你会帮她拎包、挑衣服、搭配,逛累了还带她去按摩。”霍洁笑了笑,“很少有男孩子像你这么贴心的。”
白新羽笑道:“陪自已的妈是应该的嘛。”
霍洁轻轻一叹:“要是我能生二胎,真想要个女孩儿,儿子真是十有八九不贴心,风城别说陪我逛街了,不在家的时候,有时候都要我催着才想起来往家里打电话。不过,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其实有没有女儿也无所谓了。”
白新羽微讪,不知道怎么接话。
霍洁慈祥地说:“你和风城还是朋友吧?真希望你们多接触接触,让他能跟你学学。”
白新羽点点头:“阿姨,我们共勉。”
“你们都是好孩子,风城,你,还有你们那些战友,都是好孩子。”霍洁笑着说,“我是军人,我弟弟是军人,我嫁的人是军人,我的儿子也是军人,军魂刻在我们家每一个人的骨血里,我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合格的军人。”她温和而坚定地注视着白新羽,“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哪怕你已经离开部队一年,但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白新羽怔怔地望着霍洁,心头震撼的同时,也有些不解她为什么与自已说这些。
“我知道,风城都跟我说了,你受的伤,对家人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你想回雪豹大队,却无法像家人开口,我理解你的为难。”
白新羽轻叹一声:“阿姨,您是母亲,应该是能理解我妈妈。”
“我能理解,但我和你妈妈不同,我想,我比她坚强。所以,我与她交朋友,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绝不会劝她放你走,我只是希望我自已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她,让她更尊重你自已的选择,身为一个军人的选择。”
白新羽感动地说:“谢谢阿姨。”他没想到霍洁的心思这么深,竟是认真地在为他考虑,或许她想用这种方式报答自已对她儿子的帮助吧。
看着这个母亲,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已的母亲,并没有自已想的那么脆弱,无论如何,有一天,他都必须要去面对,要去亲口向父母袒露他的心声。
他会拿出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勇气,为自已真正想要的生活而努力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