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君还是挺怕邓晨这位叔父的,听闻邓晨的话,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仆人去往后院。
邓晨向邓硃一笑,摆手说道:“大哥,堂内请!”
“请!”
邓晨和刘秀把邓硃、邓奉、邓终三人让入大堂,而后他二人继续去接待其他的宾客。
在大堂里落座后,邓终转头看向外面的庭院,见邓晨领着刘秀,不厌其烦地将他引荐给个个宾客,他嘴角稍微勾了勾。
邓奉看他笑得古怪,低声问道:“二弟在笑什么?”
邓终向外面努努嘴。邓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到邓晨拉着刘秀在接待一名宾客,他莫名其妙地瞥了邓终一眼,感觉没什么可引人发笑的。
他正要开口询问,邓终幽幽说道:“看来,刘縯在蔡阳要有所行动了。”
听闻他的嘀咕声,邓奉一惊。刘縯、刘秀两兄弟要在蔡阳起事,这事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可从未对二弟说过这件事,二弟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邓奉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邓终淡然一笑,说道:“叔父明明是刘秀的姐夫,可现在叔父却对刘秀的态度却是毕恭毕敬,鞍前马后,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邓奉呆呆地看着邓终,下意识地问道。
“说明刘家兄弟正筹划着一件大事,而叔父则愿意辅佐,可又有什么样的大事会让叔父对自己的内弟如此恭维?”
邓终乐呵呵地说道:“何况刘縯正在蔡阳广揽门客,刘家兄弟究竟要做什么样的大事,其实已并不难猜了。”
邓奉暗叹口气,二弟之聪慧,当真是远胜自己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能把事情推算得如此透彻。
他向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向邓终那边靠了靠,小声问道:“二弟,我想跟着叔父还有刘家兄弟一起干,你认为如何?”
邓终愣了一下,与邓奉对视片刻,问道:“大哥早就知道刘家兄弟要做什么了?”
邓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邓终紧锁着眉头,说道:“万万不可!”
邓奉不解地看着邓终,问道:“为何不可?”
邓终说道:“一,当前虽天下大乱,但朝廷势力依旧强大,起兵谋反,九死一生。二,倘若真有合适之机,大哥为何不自己做主,反而要去给人家做辅?”
他这话把邓奉说愣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邓终眯缝着眼睛,幽幽说道:“刘縯豪爽,大哥更豪爽,刘縯侠义,大哥更侠义,无论家世还是德行,大哥比起刘縯,又差在哪里?”
邓奉眨眨眼睛,连连摆手,苦笑道:“与伯升兄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邓终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要说大哥有不如刘縯的地方,那就是心气。大哥的心气远没有刘縯那么足!
在这个时候,邓终就已经表现出不甘于人下的一面,他的心目当中,自己的大哥并不比刘縯差,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尊刘縯为主呢?
他的这种心思,也为他、为邓奉,乃至为很多人的将来都埋下了祸根。
庭院中,刘秀和邓晨接待赴宴的宾客,忙得团团转的同时,倒也把邓晨的亲朋好友们认识了个大概。
刘秀平日里为人低调,但不是孤僻内向,也不是不善于交际,真到了需要他应酬的时候,他也可以左右逢源,三教九流,皆能应付自如。
这时候,大门外的家仆大声唱吟道:“蔡公到——”
听闻仆人的唱吟,邓晨眼睛顿是一亮,拉着刘秀的衣袖,向大门那边快步走去。刚走到大门口,迎面刚好碰到一位老者从外面走进来。
这位老者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斑白,但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脸上连条皱纹都找不到,可谓是鹤发童颜。
邓晨低声提醒身旁的刘秀道:“阿秀,这位就是蔡少公!”
蔡少公在新野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家世好,出身于士族门阀,关键的一点是,他能掐会算,对谶学还非常有研究。
要知道王莽就是谶学的狂热爱好者,当时但凡是对谶学有研究的人,其社会地位都是非常高的,哪怕官员见了也得敬畏三分。
邓晨快步走到蔡少公近前,一躬到地,说道:“蔡公大驾光临,可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蔡少公仰面而笑,拱手回礼,说道:“多日不见,伟卿别来无恙?”
“承蒙蔡公挂念,晚辈一切安好。”说着话,他向旁侧了侧身,看向刘秀,笑道:“蔡公,这位是晚辈内弟,姓刘明秀字文叔!”
蔡少公转头看向刘秀,上下打量着他。同样的,刘秀也在端详着眼前的这位面容安详,气质飘然的老者。
如果没有头发,陌生人见到蔡少公,会觉得他只有三十多岁,正因为有一头斑白的头发,他看上去才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而实际上,老头子已经六十外开了。
别看他一大把年纪,但眼睛却亮得惊人,被他打量着,刘秀感觉好像有两把刀子在自己身上刮来刮去。他心头虽惊,脸上可没有丝毫的流露,一直都是乐呵呵的。
他拱手说道:“晚辈文叔,见过蔡公!”
可能因为修道的关系,蔡少公平日里也是淡漠之人,很少表现出对谁会特别关注,但此时,他的目光却在刘秀身上转了好几圈,停留的时间出奇的长。
过了好一会,他眼中的精光才渐渐消失,整个人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他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文叔不必客气。”稍顿,他禁不住追问了一句:“文叔也修炼道法?”
他这话,不仅把刘秀问愣了,一旁的邓晨也愣了,错愕地看向刘秀,阿秀还修炼道法吗?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刘秀一笑,实话实说道:“蔡公,晚辈从未修炼过道法。”
“哦!”蔡少公又注视刘秀半晌,才收回目光,含笑道:“看来是我老头子眼花了。”
严光能看出刘秀体内金光内敛,道行比严光还深厚的蔡少公,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一个人,体内隐隐现出金光,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道行深厚的得道高人,要么就是天生的。
如果说刘秀是得道高人,蔡少公也不相信,他毕竟才二十出头,即便打娘胎里修道,也不可能练到金光内敛的程度。
如果说是天生的,那么刘秀这个人就很不简单了,他的运势之旺,将远非常人能比。
邓晨笑容满面地摆手说道:“蔡公,快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请!”
刘秀和邓晨把蔡少公让进正房的大堂里。
现在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众人分宾主落座。
邓晨作为主人,自然是居中而坐。他右手边的第一位是大哥邓硃,左手边的第一位是蔡少公。
而刘秀就坐在邓硃的旁边。其实以刘秀的身份和辈分,在这样的宴会当中,他的坐席不应该这么靠前,这完全是出自于邓晨的安排。
做出这样的安排,也等于是向在场的所有人表明,刘秀在他邓晨心目当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在场的宾客也都是明眼人,来的时候是邓晨和刘秀一同接待的自己,现在坐席又是这样的安排,自然都能看出邓晨对刘秀的重视程度。
众人的心里对刘秀这个人,也都有了重新的评估。
邓晨环视在场众人,拍了拍巴掌,让下人送上酒菜。二十多名家仆手捧的托盘,鱼贯而入,将酒菜一一摆放在众人面前的小方桌上。
等仆人们都退下后,邓晨端起酒杯,含笑说道:“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伟卿的至亲挚友,谁都不用客气,来来来,我们大家先干一杯!”
“干!”众人纷纷拿起酒杯,向邓晨那边举了举,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邓晨与众人推杯换盏,三五杯酒水下肚后,人们的话都多了起来,大厅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热络。
邓终拿起酒杯,目光黝黯地向刘秀那边瞥了一眼。本来坐在父亲身边的人应该是大哥和自己,现在却变成了刘秀坐在那里,他心中自然很不舒服。
他眼珠转了转,开口说道:“刘公子!”
刘秀看向邓终,含笑说道:“元鹏!”
邓终一笑,故作好奇地问道:“听说前段时间刘公子曾随伯升兄去到益州,参加义军,还与蛮人打过好几仗,不知刘公子手刃了多少蛮子?”
在邓终看来,刘秀就是个庄稼汉,要说种地的本事,他能一个顶俩,但要说上阵杀敌,恐怕十个刘秀绑到一起,也抵不过一个蛮兵。
他当众这么问,就是存心给刘秀难堪,让他下不来台。
其他人也都对益州的战事挺好奇的,听闻邓终的问话,人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向刘秀看了过去。
刘秀脸上噙着笑意,沉默未语。
等了好一会,见刘秀一直没接话,邓终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其实未能杀到蛮兵,刘公子也不必羞愧,毕竟蛮子的骁勇善战也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