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薇闻言扬了下眉:“主任您这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话是没错,但落在不明真相之人的耳中,怕是会认定我犯了啥错,你说我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嘛,所以还请主任澄清一下。”
她的嗓音稍稍提高,还未走远的军嫂们立刻转身回来了,有热闹谁不去凑啊?
安主任被下了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顿时黑了。
刘湘湘见此心底暗喜,立刻开口道:“苏同志,主任并没有说你什么,要什么澄清?”
苏采薇转向刘湘湘:“既然不需要澄清,那我把安主任那句告诫还给你,”她顿了下,模仿安主任刚刚的训诫语气说道,“刘同志,咱们这家属院最忌讳惹是生非的人,以后你要安生过日子。”
这话一出,屋外的军嫂们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看向安主任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庄嫂子自认与苏采薇关系不错,开口就道:“安主任,你这平白无故地把人训一顿,搁谁心里能痛快啊?”
其他军嫂纷纷点头附和,安主任的脸色更黑了,她张口想说什么,苏采薇却抢先笑道:“嫂子们,这事我也有错,我之前狭隘了,怕有人听了安主任这句训诫就会误会我的清白,没想到大家都是眼明心亮的人,完全没有误会,所以安主任不用澄清了,只请安主任尽快把票发给我,完事后我还得赶去医院,照顾我家还下不了病床的男人。”
她这番话既夸了军嫂们,又点明了自家男人因公负伤至今躺在病床上,如此一来,针对她的安主任就显得越发丑陋了。
安主任自然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也看到了军嫂们那异样的目光,知道自己再不道歉就要要失去人心了,只能压着火,迅速拿起一叠票递给苏采薇,又道:“抱歉苏同志,我这是无心之言,还请你原谅。”
这硬邦邦的语气听着可真不像道歉,但苏采薇是个大度的人,她接过票,又顺势握住安主任的手笑道:“主任,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只是有人在你耳边说得多了,让你先入为主而已,但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我们日后会相处得很好。”
她说完这话,就松手放开了神情怔愣的安主任,又与其他军嫂说笑了两句,就结伴离开了办公室。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安主任和刘湘湘。
刘湘湘忽然有些紧张,她张口想说什么,安主任就道:“小刘,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之前喊湘湘,现在喊小刘,称呼的改变就透出了关系的亲疏。
刘湘湘心中一急,立刻握住安主任的手:“表婶,你不要听别人的挑拨,苏采薇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之前俞伯伯还在医院的时候,她就跟俞振飞有过勾搭……”
安主任听到这立刻皱眉呵斥:“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还有,以后不要再提俞家。”
俞家的事很复杂,上面至今没有结论。
她曾听到过风声,说俞家的事就是刘家举报的。
不过刘家坚决否认了,加上丈夫和刘家又有亲,不能完全撇开关系,安主任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喜,再次告诫刘湘湘:“你跟丁副旅长结了婚,以后过好你的日子就行,不要再想其他的。”
刘湘湘心里呕得慌,但她知道这个表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容不得别人反驳,眼下只能先顺着她:“我知道了表婶,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只是老丁工作挺忙的,我在家没什么事,就想找份工作为人民服务。听说咱们委员会要添一个人,您看我行吗?”
回去的路上,苏采薇也听庄嫂子提到了委员会招人的事。
庄嫂子拍着大腿说道:“委员会是开工资的,每个月有二十来块钱呢,可惜我不识字,不然我肯定去竞选。对了小苏,你看着这么斯文,肯定是识字的吧?上学了没,读了几年?”
眼下是六十年代,建国才十几年,全国识字的人并不多,多数还是通过扫盲班认得几个字,正经上学的人极少。
部队随军要达到营级及以上,能混到这个级别的军官基本得三十往上,像陆庆平这样二十出头升营级的,在部队里是很少见的。
所以,这院里的军嫂们大多也三十往上了,她们经历了国家最艰难的年代,少有读书的条件。当然,军官离婚或者当了鳏夫再娶的媳妇例外。
呃,后者有些意有所指。
苏采薇将杂乱的思绪丢开,谦虚地对庄嫂子道:“我也只是读了几年书,认识一些字。”
庄嫂子眼睛一亮,立刻拍手笑道:“那你可以去竞选这个委员,我再帮你拉拉票,你肯定能选上!”
苏采薇错愕:“这么容易的吗?”
庄嫂子笑道:“咱们整个院里正经读过书的妇女就那么三五个,你长得好看,说话又斯文,一看就是文化人,我再去招呼一声,大家肯定都选你。”
说完就要去招呼人。
苏采薇连忙拦住她:“嫂子,我这刚随军,家里都没有收拾出来,院子里的嫂子们也没认识完,要是贸然地央求她们选我,反倒可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庄嫂子听着她的话在理,便催道:“那你就赶紧收拾好住进来,跟大家多熟悉熟悉,下周就要竞选了,你得抓紧啊。”
苏采薇知道庄嫂子是好意,她道了谢,表示自己会抓紧。
不过是否要竞选,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因为陆庆平在医院至少还得住上一个月。
回了趟自家小院,但没有时间大扫除,她只清扫出了一间卧室,便洗了头,又提了一桶水进屋洗澡,最后换上干净衣服骑车往医院赶。
抵达时已经是中午,她匆匆去食堂打了饭,放到陆庆平面前:“是不是饿了,快吃吧。”
陆庆平看着她还有些发潮的头发,抿了唇说道:“以后不用这么赶,等头发干了再回来。”
苏采薇确实是赶着回来的,头发没干就编了发辫,原先还没觉得,被陆庆平点出后,就觉得头皮不舒服了,她退到窗边说道:“你先吃饭,我散开头发。”
她将皮筋捋下,葱白的手指灵活地解散发辫,乌黑的头发带着卷儿垂落而下,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折射出淡淡金光,如同华丽的绸缎一般,又如荡漾的海藻,径自荡漾进人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