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渐渐被淹没在黑暗中，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俞子熊打开灯看向两人，有点懵。
“完事了？”
季弥松开抓着陈伽的手，点点头，看向在收拾自已东西的林梨，“她去哪了？”
她是谁？林梨自然明白。
“人总归是要回归虚无的，她犯了错，要对做错的事情负责。”林梨没看他，把灯重新放回包里，看向陈伽。
“你也是一样的陈伽，你明天可能会不记得今晚发生的事，但躲了这么久总要出来面对的。”她一边说一边走向陈伽，摘下戴在她手上的手链。
陈伽似无力般往后倒，季弥眼疾手快拉住她往床上扶才难免摔在地上。
“我去，林同学你是不是会什么邪术啊？”在俞子熊眼里，林梨像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神人，诡异又恐怖。
当然，林梨也回给他一个白眼以示礼貌，离开前叮嘱道：“你们就当没有发生任何事，更不要说出去，关于今晚一个字也别提。”
两人保证嘴巴严丝合缝，把陈伽安置好就离开了。
第二天的早上，陈伽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低着头默不作声走到自已位置坐好，拿出书本上课，跟没事的人一样，
前排的同学忍不住回头看她，次数太多老师忍无可忍，直接点名提醒：“王志胜！能不能认真听课了？黄婷婷你也是，这次化学再不及格我拿你是问！”
讲课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穿搭精练，时不时扶眼镜框，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下面的小鸡仔们，陈伽所在班级的在近期考的期中测试平均分比尖子冲刺班低很多，上课更是严厉。
在化学老师的眼神警告下，大家都正襟危坐，生怕惹怒老师。
毕竟在坐的各位小鸡仔一大部分都体验过“专属作业”的折磨，比如陈伽刚刚升上来的时候配平经常配错，被安排把所有的常用元素的原子结构式抄一百遍。
那天笔下的圆从立体到扁平，再到扭曲的过程，陈伽脑子可能忘了，但手还记得。
“好，下课！”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泄气，书都没合就趴下休息。
陈伽合上书，起身准备去厕所，从位置到门口的这一小段路，期间很多人在抬头看她，但是没有人上前。
“周洋洋的死肯定跟她有关系吧？”
“对啊对啊，不然怎么躲着不来学校”
“心里有鬼吧，听说她在警察局承认自已害死了周洋洋！”
“真的假的？你别乱说啊！”
“我听杨云欢说的，那天她们俩一块去的警察局，这能有假？”
“欢欢，这真的假的？她真的这么说了？”
杨云欢见问到自已头上，转头又看陈伽，教室的空间并不大，她应该都听到了，那怎么还能做到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陈伽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向里面的人，杨云欢、黄婷婷、王志胜……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在躲着自已的目光。
逃离这里吧！陈伽脑子里回响着这句话。
她想要假装若无其事，躲到厕所去，脚步却不听使唤快了起来。
关上厕所隔间，陈伽对着紧闭的门一动不动。
外面水龙头哗哗，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久后上课铃响了，有人催促着快些回去。等到没有了任何声音，陈伽缓缓拉开隔门，站在洗手池前有些低着头洗手。
她不敢抬头，怕看到镜子中胆小懦弱的自已。
每次遇到事情就想躲，想逃，这种难以控制自已的感觉，让陈伽极度厌烦自已。
“陈伽！？”
一道声音在陈伽转身离开厕所门口的时候响起，她看到许久没见的季弥，穿着校服外套站在一边的男厕门口。
而她见到的季弥其实一下课就等在教室门口，一路跟着她来到厕所等她出来，他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绪，只感觉清澈的眸子里边多了些东西。
“你还好吗？”
“不好。”
陈伽并不习惯去明确表达自已的情绪，季弥听到她的回答，愣了一下。
“上课了，回去上课吧。”陈伽并不想继续尴尬，抢先一步开了口。
季弥一把拽住她的手，强迫她回头，“你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算真的不记得，那你肯定听到林梨对你说了什么吧？你是清醒的，我们能帮你的在昨天已经帮了，现在是你自已直面现实的时候，你还在逃避什么？难道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事情就会自已过去吗！？”
如果不是看到陈伽这样的状态，季弥根本不想提起昨天，可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一点点想要解决问题的想法，让他觉得昨晚的努力根本不值得。
陈伽没看他，挣开季弥的手，“会！”
时间会洗刷一切，事情终究会过去的。
昨晚是他们帮她走出来的，她也非常感激。可外面的世界一如之前糟糕，她现在想回到那个小房间里面去，回到爷爷给她制造的温暖世界里面不再出来。
“你太让我失望了陈伽。”
季弥希望她能直面困难，可她一直逃避的态度真的让季弥有些生气和失望，如果她心里的小房子能让她安心，那就让她一直待在里面吧。
下了晚自习，陈伽推开门，久未见的陈父正坐在狭小的客厅里面看电视，卫生间有哗哗哗的水声，陈母在给陈浩洗澡。
陈父见陈伽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她，眼睛转回到电视上，“站在门口傻愣什么？”
他今天刚从工作地回来，没看见陈伽在家里，陈母说昨晚已经恢复正常，一早就上学去了。
对于自已的女儿，陈父自认为是不需要费心的，特别是学习方面，她靠自已努力考到青岚中学，保持这个冲劲以后上个好点的大学不是问题。
见陈伽慢慢悠悠走进来，陈父从旁边拿出一个纸袋子，对着陈伽说：“这里有两万块，剩下的十八万我会去找亲戚们凑，能凑多少是多少，人周家没有说什么时候还完，咱也尽量快些补上。”
望着那个不厚的小纸袋，陈伽知道，那是陈父这几年攒下来的钱，以后会给陈浩上学用。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工作，对家里的事情管的少。如今出了事得赔钱，陈父也顾不得这么多。
可陈伽看着不是滋味儿，“爸，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陈佩禹你干什么？！”
陈母抱着陈浩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自家老公拿着一个纸袋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里边的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陈母一把抢过那个纸袋，瞪着陈父，“你可别乱来，这是给我儿子留着用的钱，拿给她填无底洞，你是不是疯了？”
陈父有些无奈道：“我没乱来，现在是我们家欠别人家的债，总归要还清的。”
“谁欠的谁还！她要是老老实实上学能捅这么个事出来吗？现在想让我们家给她还债，想都别想！”陈母把陈浩放沙发上，径直走向他们的房间。
自已的老婆什么样陈父再清楚不过了，赶忙跟上去，还不忘让陈伽看好弟弟。
房间里面传来争吵声，陈伽抱着陈浩往外面走，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就着楼道昏暗的灯，陈伽走到楼下，又穿过长长的巷子，经常去的那家摊儿还开着门，陈伽抱着陈浩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板见人进来，招呼道：“伽伽啊，吃点啥？”
陈伽要了一份米粉，掏手机转了钱跟老板示意了一下，便坐了回去。
陈浩只会咿咿呀呀几个字，还不会说话，刚刚会走路步子不稳，这会就安安静静坐陈伽边上，俩眼睛滴溜溜的转。
“你的米粉好啦，这你弟弟吧，有一岁没？”老板端着面过来，看见小家伙也在看他，老板笑着问道。
陈伽接过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粉，“一岁几个月了，老板能拿个小碗嘛？”
老板又转身去拿了个小碗回来，夜里没什么人，老板回里边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回家。
陈伽用筷子分出一些米粉到小碗里边晾凉。
“浩浩你会怪我吗？怪我把属于的你钱用掉，怪我让爸妈吵架。”陈浩听不懂，只是看着前面的米粉流口水。
“如果我不是你的姐姐，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
“如果我勇敢一点的话，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
她看着陈浩，有些迷茫，或许她不该一时气愤在警察局说那样的话，也不应该在季弥来找自已时逃避。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只会躲起来乞求别人放过自已。
回想在警察局那天，杨云欢被留在外面，陈伽被一个年轻的警察带到了审讯室。
在等候的过程中，一个人坐在审讯室周围阴冷的环境，让陈伽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吱呀”厚重的铁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陈伽望向进来的两个人，微微一怔，其中一人也看清了陈伽的脸，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压下去。
“你好陈伽同学，我是青岚市警察局的预审员，我姓王，这位是我们的李队长。”其中一个稍稍年轻的警察先介绍了一番。
陈伽点点头，望向坐得挺直的李队长。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李队长，她不自觉地对着这个记忆里的人微微眯起眼睛。
“可以开始了。”
李队长：“陈同学，你和死者周洋洋是什么关系？”
“同班同学，我和欢欢、洋洋也是一起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李队长：“你和周洋洋是否存在纠纷？”
“没有。”
李队长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资料，推到陈伽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伽的表情。
开口道：“我们从周洋洋的手机里发现，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们当时说了什么？”
对方的压迫感很强，陈伽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她和我说……她在等我。”
“请你讲清楚陈同学。”
“前一天晚上，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个人的合照，我当时很困，让她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事发前，你曾在周洋洋的宿舍休息过，对吗？”
听到这，陈伽抬了一下眼，继续道：“我们经常去她宿舍，那里比较方便休息，不用在教室趴着午睡，我们是朋友，所以去过很正常。”
“可是事发前一天，监控拍到你从她宿舍慌慌张张出来，中间还撞到了另一个同学，你还有印象吧？”
面前两个人一直紧盯着陈伽的表情，生怕错过分毫。
陈伽偏头看向李队长，坐直身子，挤出微笑，“有印象。”
李队长面不改色，“请细说当天发生的事情。”
“我那天生理期非常不舒服，不小心晕倒了，这个班上的人可以作证，后面我请假去了周洋洋的宿舍休息，期间周洋洋一直在照顾我。她……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试图与我亲密接触，我心里接受不了就落荒而逃了。”
李队长眉头紧锁，“你是说周洋洋意图与你亲密接触，你拒绝了？当时她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对不起，当时的我无暇顾及她是什么状态，至于原因……”陈伽紧紧盯着李队长，“李警官，你应该知道吧？”
对方猝不及防的对上陈伽的视线，下意识躲开。
继而看向正在做记录的王警官，按住他的手。
王警官不明所以地抬头，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后微微点头。
这句话不能记录进去。
“那对于周洋洋的死，你是怎么看的？”
“她确实对我感情不一般，但是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她经常会向我们提起她家里父母的关系不好，我们作为朋友只能安慰她。事发当天，她在天台上打电话向我哭诉，她父母离婚但双方都不打算带她，她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可能我的拒绝让她很难过，但更多的可能是家庭原因。而且出于我自身的原因，拒绝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她父母认为是我的原因导致她跳楼自杀，那我只能说，他们都不在乎周洋洋的感受，经常当着她面吵架，离婚双方不想要她，那我在不在乎周洋洋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我们作为同学朋友，代替不了家人。”
随后李队长拿出一份报告，推到陈伽面前。
陈伽盯着上面的字，并没有很意外。
她早就知道周洋洋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并且还是周洋洋告诉自已的。
当时的陈伽当着她的面，明确表明自已对她的感情没有任何扭曲，只是纯粹的朋友。
可她却说出自已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意图用自已的病症绑住陈伽。
陈伽自身原因不愿意与人有亲密接触，依旧拒绝周洋洋。
而后害怕因为抑郁症的事情被同学区别对待，周洋洋又让陈伽保守秘密。
事到如今，这二十万是必须要赔的，看着眼前吃得真香的弟弟，陈伽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