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分列大门两端,一堆人从门外进入,一个身穿黑金色骑装、带着黑色披风的高大身影被簇拥着站在正中间。郁书亚看不太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的皮肤是不同寻常的苍白,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背后用丝带随意扎住。
最前面一排的贵族跟随着走在皇帝的最外圈,剩下的人跟上,直到狩猎活动开始,一堆人才四散分开。
最好的狩猎地点留给帝国皇帝,联邦贵族们去的都是一些偏僻的地点,以防贵客万一心血来潮跑到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可以带路,还能顺道帮忙解个闷儿。
郁书亚和他的小马到了一处窄小的角落,这里的草地更加贫瘠,能看见草根处灰色的泥土,草地前面是褐色的灌木枝桠,隐约能看见一撮白影。
是星际常见的长耳兽。
郁书亚下意识勒住马,放轻呼吸,他举起枪。
白影安安静静,纹丝不动,恍然不知自已就要大难临头。
“砰——”
“砰——”
枪声一前一后响起。
长耳兽应声而倒,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郁书亚抬头,看见一匹黑马轻快地走向这边,马背上的人影带着帽子,坐姿慵懒又随意,隐约可见帽子下苍白的脸。
郁书亚坐直身子,这个衣服,这个肤色。
他想他知道遇到谁了。
郁书亚立刻下马,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陛下。”
帝国皇帝不言不语,策马上前,高大的黑马沉静地等待主人的吩咐,小马有点不安地跺脚。
有一只手——冰凉、苍白,扶住郁书亚的下巴,带着他抬头。
郁书亚瞳孔紧缩,他在这一刻,才相信从盛珂那里听来的传言或许都是真的。
帝国的皇帝,长了张不似活人的脸。
比起苍白,他的肤色用“青白”来形容更为合适,眼眶凹陷,眼睛乌黑,大到有些瘆人。
皇帝启唇,慢慢地说:“我的。”
郁书亚这才发现,他的牙齿也是乌黑的。
皇帝又低低地说:“我的。”
郁书亚回过神,一时间有些无语。他的就他的,一个长耳兽,这么郑重其事地来宣告占有权……
一时间,因为皇帝容貌而起的敬畏之心都消失了些。
他有点好笑,尽管保持住表情,眼睛还是带了些笑意:“对,是您的。”
皇帝面色平静,抓住他下巴的手用了点力,郁书亚疼得闭了闭眼,感觉下巴的禁锢一下子消失了。
皇帝坐在黑马上,看他的下巴。
“红了。”他说。
郁书亚缓过疼痛,抬眼微微笑道:“我皮肤容易红。”然后,他骑着小马走到灌木丛后,捡起长耳兽,又返回到黑马旁边,把长耳兽递给皇帝。
“您的。”他说。
皇帝接过长耳兽,粗暴地用长耳朵在缰绳上打了个结。
郁书亚:“……我带您走走?”
皇帝颔首,他便骑着小马跟在皇帝身后,带他溜回适合打猎的区域。大约是投桃报李,皇帝每次得到猎物,都会送给他,狩猎活动结束后,只射中一只长耳兽的郁书亚成了猎物最多的赢家。
皇帝倒数第一,只有个长耳兽。
献礼的联邦官员面色尴尬,这个礼还献不献?献给谁?
皇帝倒是坦然自若,看见官员犹豫不决,直接把礼物拿过来了,然后递给郁书亚。
“第一。”他说。面无表情了一天的皇帝在这时露出点笑模样,很开心的样子。
他又说:“第一,你的。”
*
自从那日皇帝众目睽睽下把猎物和礼物都给了他,别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得到的宴会邀约像雪花一样纷纷洒洒,再也没有人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他,连德兰都收敛了许多。
他对上郁书亚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不再口出恶言,听说是被父亲严厉警告过。
因为身体原因,郁书亚拒绝了大部分的邀约,只参加白天举行的宴会。
他刚来小世界不久就发现自已的心脏有点问题,会莫名其妙的疼,不剧烈但持久。第一次发作时他忍过去了,不到半天就又开始疼,疼痛来势汹汹,他一度失去知觉,然后又被剧烈的疼痛唤醒。最后,他慌不择路,打开了房间里唯一的药瓶——他从别墅里带来的那瓶药,吃了两片,疼痛竟然神奇地立刻消失了。
再次复发是两周后,他熟练地吃药,经过几次实验,他发现一次吃三颗最有效,可以维持一个月的效果。
郁书亚坐在房间里,整理自已的药瓶,他发现剩下的药还有八十多片,够他吃很久。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要到了,等下还有一场宴会,以防万一,郁书亚装了三片药在口袋里。
德兰这次又带了新的女伴,一向洁身自好的上将家公子这几个月花边新闻不断,每参加一次宴会都会换个不同的伴。
他视郁书亚为无物,偏偏每次带伴都是在郁书亚出席宴会的时候。
不止如此,郁书亚总觉得,德兰在隐秘地注意自已。
当然,不是什么暧昧的注视,而是更为审慎、警惕,比起注意,更像是观察。
郁书亚实在想不出来自已哪里值得他观察,干脆不管,只跟周围的贵族交谈。
在宴会中途的时候,心口又传来熟悉的隐痛。郁书亚立刻起身,去二楼的洗手间,那里人更少,可偏偏不巧,他在那里遇到了费。
“小玫瑰!”费惊喜地叫道,他立刻看出来郁书亚的不对劲儿,担忧道:“怎么了,小玫瑰?要我叫医生吗?”
郁书亚喘着气摇头,在剧烈的疼痛里找回理智,抖着手拿口袋里的药。
费下定决心:“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他拔腿就跑。
郁书亚吃下药后好了点,一个人风一样跑过来,隐隐传来费的声音:“德兰!别跑那么快!”
德兰金发闪烁,神情冷硬,看见坐在地上的郁书亚,直接抱起来就往外跑。
郁书亚:“……你干什么?”
因为刚恢复,他的声音还很小,德兰大概根本就没听到。一路上有人惊诧地看他们,还有人想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德兰凶狠地回头吼道:“都滚开,别过来!”
德兰跑出庄园,直接带郁书亚上了飞行器,他们在一个隐秘无人的树林降落,德兰还要抱郁书亚,郁书亚拒绝了。
“我自已来就好。”
德兰紧紧盯着郁书亚的脸,问:“你怎么样?”
“什么?”
“你不是感觉不舒服吗?”
“已经好了。”郁书亚说,他很不理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德兰不信地摸摸他的肩膀,又摸摸头发。
“你好了?没事?”他低声问。
“是。你还没说,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德兰的脸开始抽搐:“做什么?我做什么?”
他大吼一声:“我就是有病,才带你来这里!”
说完,气冲冲地上了飞行器,直接飞走了。
郁书亚:“等等,我还在这呢。”
他的话还没落,飞行器就连影子都瞧不到了。
郁书亚只好联系盛珂,让他来接自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