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替换的人生深处,谁是天上的缥缈孤鸿,谁是地上散去的尘埃无数。
谁在山林深处欢笑,谁又在冬日的雪地里哭闹。
萌芽的爱与恨,爱恨是否值得,值不值得,又如何。
什么样的痛能感同身受,什么样的狠能够始终轮回。
翠雨微微,蝴蝶飞飞。
几十载煎熬岁月,不过饮鸩止渴。
凌晨时分,窗外开始了夏日的暴雨。
北方夏日的雨,总是来的很急,噼里啪啦的从天而降,使劲的拍打着万物,像暗夜里的狂欢。
把盛开的花,拍打了一地。
一地堆积的花瓣与叶子,刚刚还争妍斗艳的鲜艳着,顷刻间就零落到了泥土里。
暗夜能够穿透心中的痛,也能穿透记忆的门。
反复穿梭的片段从黑白到彩色被渐渐定格,也渐渐被忽略。
却还是始终停留在最深处的一片心上。
你根本没有忘记,那是你始终记得的爱与恨。
林锦绣被酒精和记忆反复煎熬,白天睡了一整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持续的睡眠和药物,让她在凌晨时分骤然清醒。
她睁开眼睛,并没有动,她用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目光,看向了睡在陪护床上的金天懿。
她的头露在外面,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林锦绣自已。
看清楚了以后,林锦绣的眼神变了。
她不知道金天懿有没有睡着,因为她的耳畔,始终回响着金宝丰的吼叫,王娇的冷笑,以及,金宝丰那个小三的冷傲。
她知道他们都死了,这些都只是自已的记忆与想象而已。
于是,这种持续的回荡在耳畔的嘶鸣,并未再继续击溃她的精神。
她看着雪白色的天花板,想起了孩童时代的许多记忆。
很清晰,它们从未被她遗忘。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被身边的好多人笑着说:林锦绣,你是捡来的孩子。
最开始的她,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听得多了以后,懵懂的心也就渐渐明白了。
后来有一天,她天真的问文燕玲:妈妈,他们说我是捡来的孩子,是别人不要的孩子,是真的吗?我真的不是妈妈你亲生的吗?
文燕玲没有回答,只悠闲的听着收音机嗑着瓜子。
林图同样也很小,他也嗑着瓜子,笑着说:姐,你才大我不到两个月,你肯定不是妈妈生的啊,怀孩子要十个月呢。
林宏放学回来,听见了这几句话,就说:锦绣啊,你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也是我们家里的人啊。
这句话是林英重复着给林宏说的,林宏记在心里了。
因为林英让林宏照顾着林锦绣,他回来以后,就给林宏带好吃的好玩儿的。
在那样的年代里,林英带回来的东西都很稀罕,所以他特别崇拜林英,也特别记得,讨好林英的,每一种方式。
他还说,你是哥哥,锦绣是妹妹,你要多照顾着。
丝毫没有提过林图和林风,当然,后来稍微长大一些的林宏,也就明白了是什么原因了。
文燕玲把瓜子皮扔进垃圾桶,喝了一口水说:你啊,就是捡的,你是别人不要的,扔了的。
林锦绣深受打击,就继续追问:为什么啊?
文燕玲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继续嗑瓜子:女孩子不如男孩子好啊,你是女孩子,所以人家不要你了。
这句话让林锦绣心里一刺,直接哭了出来。
林英出去工作了,这段时间并不在家里。
文燕玲根本不会哄她,只不耐烦的道:别哭了,多大的人了,你得对我感恩戴德,是我让你活了下来。
林锦绣眼泪还在流,但是不敢哭出声了,她知道文燕玲脾气臭,动不动就骂人。
她连林英都会骂,何况是自已,何况自已不是她亲生的。
林图拿着一把瓜子,看着林锦绣,咯咯的笑了:林锦绣,你又哭鼻子。
文燕玲继续嗑瓜子,根本没搭理她。
林宏走了过来,安抚着她,还给她擦眼泪:好啦别哭啦,小孩子要坚强。
林宏这句话,是学校里的老师教的,他也就是顺口一说。
不过这句话,温暖了当时年幼的,林锦绣的心。
后来,林英回来了,趁众人不在,会偷偷给她拿糖果吃,还说是只给她一个人的,别人都没有,说锦绣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林英和文燕玲冷热天地般的对待,让年幼的林锦绣的心,随时都在摇摆。
她就在这样反复夹击的环境里成长着。
连带着一些邻居的冷嘲热讽,或调侃,或不怀好意。
后来,他们买了新的大房子,搬了家,远离了之前的邻居,再也没有人说她是捡来的孩子了,她也就慢慢忘了这些记忆。
有一天,家里装了电视机,文燕玲带着林宏,抱着还很小的林风在看,她也就在旁边看,她觉得很有意思,这么小的东西上面,居然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可是文燕玲看向她:看什么看,赶紧做饭去,女孩子就得会做饭,你就知道玩儿。
林图放学回家晚了,进门看见了电视,他并不惊奇,只进了自已的房间。
林锦绣在厨房里洗菜,看见林图走了,青春期叛逆不服气,就说:妈妈,这个我弄不好,能让弟弟帮我吗?
文燕玲冷着脸:自已干,还指使起你弟弟来了!
林宏本来想看电视,但是这会儿放的他没兴趣,就站起来说:哥来帮你。
而被老师重点关注和叮嘱了功课,又关上门认真复习功课的林图,什么也没听见,他只埋头在自已的课本上,看着书。
林锦绣和林宏做好了饭,准备喊林图吃饭。
林图看了许久的书,眼前浮现的,是苏子衿的脸,也对门外林锦绣小声喊他吃饭的声音,根本没听到。
文燕玲不让孩子在家里大声喊叫。
林锦绣很生气,就拍了拍门,林图被惊醒了,就出来了。
林图根本没在意,径直坐到饭桌上去了,也并没有看见,背后林锦绣特别怨恨的眼神。
几个人静悄悄的吃着饭,文燕玲抱着林风,给他喂粥,林风还很小,忽然哇哇大哭。
他把粥碗给打翻了,不小心翻到了林锦绣的身上,林锦绣被烫到了,就嗷了一声,赶紧站起来,结果一个没注意脚底下一滑,摔了一跤,摔倒之前,手还在慌乱中蹭了一个盘子,又打翻了一个盘子的菜。
文燕玲冷着脸,气愤的说:死丫头片子,吃个饭都吃不安生,摔碟子摔碗的,真是让人讨厌。
林宏挨着林锦绣坐,赶紧把她扶起来了,他知道自已妈的臭脾气,不赶紧解决了,这饭就别想好好吃了,他还想看电视呢。
林图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面的苏子衿,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又看到这个场面,就道:我吃饱了,我去看书了。
他因为见到了苏子衿,少年的爱情开始萌芽,根本不想在家里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里,破坏自已的好心情。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已的姐姐林锦绣,当然,他自已也不喜欢林锦绣,他讨厌林锦绣和林宏欺负小动物,还在他背后说他的坏话,所以,他也不想给她解围。
林锦绣一脸受伤的,看着林图离开的背影,心里更恨了。
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饭,就慢慢收拾锅碗筷子。
自打她稍微大一点儿,文燕玲就把这些活儿交给她做,说女孩子就是要会做饭,会持家,会相夫教子,所以从小就得好好锻炼,以后嫁个好人家。
可是学校里的老师明明说,人要有大志向,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要励志做个好人,做个有用的人,要学会好好读书上大学,去做大事业,不要拘泥于柴米油盐的小小家庭,只有读书更多,本事越多,能力越强,才能走的更远,才能看见更为广阔的世界,才能过得更好。
那么,谁说的是对的呢?
她潜意识里认为,老师说的是对的,因为那些老师读的书都很多,懂得也多,人也很好,会很耐心的教导学生,也不会动辄打人骂人。
如果老师说的不对,那为什么小孩子要上学呢?老师说的是对的吧?
于是,她也想努力读书,可是就是读不好啊。
相比于读书,她还是喜欢玩儿,她不是很喜欢读书。
她也努力了,努力了很多,努力了许久,可还是长进并不多,比不得林图。
林图和她同校同年级,不同班,在学校里,林图经常都能拿到第一名,可是她,几乎一直都是倒数。
林宏大他们几岁,成绩也不好,他都准备早早的上班了,林英也已经在安排了。
那些年她和林图放学以后,要是遇见了,就一起回家。
他们上学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是一起去的。
于是,久而久之,在学校里,同班同学也会说:林锦绣,你那个又帅成绩又好的弟弟,是你亲弟弟吗?
林锦绣最开始都很骄傲的说:当然是啊,我是他姐姐。
可是后来有一天,有一个女同学说:林锦绣,你弟弟和你长的也不像啊,而且我们年纪都一样大,他不是你亲弟弟吧。
旁边有个和林家认识的男同学起哄说:林图不是林锦绣的亲弟弟,因为林锦绣不是亲生的,她是捡来的。
另外一个女同学说:哦这样子啊,怪不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过来了一个女同学。
那时候,青春期开始发育的她,微微发胖,之前就有几个女同学嘲笑她胖。
这会儿,另一个更胖的过来了,教室里的路不宽,林锦绣还没来的及让路。
刚才说哦的那个女孩子就笑着说说:两个小胖子,狭路相逢胖者胜。
一堆正在微观聊天的同学,忽然间哄堂大笑。
胖女孩吸了吸鼻子,没说话,直接绕道走了,留下独自在原地的林锦绣,偷偷的哭。
那一天放学以后,因为她值日,所以晚走了几分钟。
回家路上,她遇见了林图一个人背着书包正走着。
她刚装备喊林图,喊他一起回家。
旁边一个同班的女孩子从她旁边走着,忽然说:林锦绣,那不是你的帅弟弟林图嘛,你看,他前面走着的那个是谁?听说,是隔壁班新来的大美女苏子衿哦。
林锦绣这才注意到了,最前面的那两个人。
她放眼望去。
苏子衿并不是一个人,她一身粉红色长羽绒服,看起来身量很单薄,和一身灰色羽绒服的,年长的阿姨一起走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林锦绣只记得她看见苏子衿的那一眼,心里的那种惊艳。
她也永远记得,苏子衿转头的那一刻,林图眼里的惊慌失措。
时间定格,记忆并不静默。
依山傍水的深深庭院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有些苦涩。
林芷躺在床上,她的背贴着沈珏的胸口。
他的皮肤温热,她的脖子里都是他的呼吸。
想来沈珏夜里运动了许久,耗费了不少体力,到底有些累,他似乎睡的很沉。
睡不着觉的林芷,又插上了耳机听音乐,然后越听越清醒。
她耳机里是《大天蓬》:
美人不是凡胎生
应是仙器灵长成
既然你是神兵
为何比我更多情
深深伤的却是你
六曜五星配红妆
此生虽短情意长
惹得天怒地也恼
人间再无红颜笑
留一半相思上大道
怕什么天道轮回
什么魄散魂飞
若没有你那才叫可悲
怕什么西行无归
什么事与愿违
这一世换我护你一对
六曜五星配红妆
此生虽短情意长
惹得天怒地也恼
人间再无红颜笑
留一半相思上大道
怕什么天道轮回
什么魄散魂飞
若没有你那才叫可悲
怕什么西行无归
什么事与愿违
这一世换我护你一对
怕什么天道轮回
什么魄散魂飞
若没有你那才叫可悲
怕什么西行无归
什么事与愿违
这一世换我护你一对
这一世换我护你一对
粉红色百合花被沈珏特意放远了,因为对睡眠有影响。
在这个房间里住的第三晚,她依然对这里有些陌生。
暗夜里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漆黑的像被吴馨派来的那几个人包围起来的那一夜,也像金天龙在路上堵她的那一夜。
不过她很幸运,两次都逃过一劫,并且几乎毫发无伤。
她永远记得,大一那个雨夜,被陌生男人摸着胳膊口出污言秽语的,那种恶心。
她也永远记得,自已迅速做出自尽这个决定时候的,那种决绝。
这个时候,她的音乐声音忽然停了。
手机显示网络有些卡顿,她就摘掉了耳机,放下了手机。
她只听见了沈珏的喃喃自语:哦,找不到啊,没有啊。
她笑了一下,心想你又在梦里找什么啊。
然后沈珏又急切的说:麻烦您再找找呢,这对我很重要,真的辛苦您了。
她笑抖了,心想沈珏你找什么呢,找你的狗吗?
沈珏并没有醒过来。
她的耳畔又传来沈珏好听的声音:还是找不到啊,唉,好吧,辛苦你们了,麻烦你们啦,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的无限恨意,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在沈珏连续的,有些甜蜜的梦话里。
她很期待,沈珏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可是沈珏居然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拌了拌嘴:老婆,不要离开我。
她甜甜的一笑,差点笑出声,心想:我去,不是找狗,居然是在找我啊。
她本来觉得,沈珏养狗这么多年,估计是狗不小心跑了,他在努力找狗呢,却没想到,沈珏是夜里把她说的那些话都记在心里了,所以在梦里都这样的患得患失。
所以本来她打算等沈珏醒了就把这些梦话说出来戏耍一下他,现在想想算了,别再给沈珏添堵了。
最开始她不想说起这些,一方面是觉得自已家里人太奇葩,她太丢脸。
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会影响沈珏的心情。
毕竟,沈家这边里外三代,一圈亲戚都没有这种破事儿。
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不得不说,因为最近事情这么多,这些影响着自已的心情,沈珏必然会问,他那么爱自已,也一定会患得患失。
还不如说了痛快些,以后也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她有些惆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大抵过于沉重,撕咬着肉体,蚕食着沉睡中迷乱的精神。
她梦见一脸憔悴的林锦绣歇斯底里的说: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坏人,这么害我,居然都恨不得我死。
这样的憔悴的面容,文燕玲也有过。
虽然林芷并未见到,文燕玲憔悴着去世的那一日。
她只见过她缠绵病榻,挣扎着依旧和林锦绣争吵的,那种歇斯底里。
文燕玲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的说:林锦绣,你搞清楚,你根本没有资格恨我,是我让你幸福了这么些年,过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我还因为你这个贱人的从中作梗,心狠手辣,坐山观虎斗,才失去了我唯一的孙子,我一早就应该让你死了才对,你算个什么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
林芷在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的梦里,看着她们憔悴的,扭曲的脸。
她一脸得意,看的很开心。
直到她忽然睁开眼,看着一脸笑意,笑得有些猥琐的沈珏,正在解她的睡衣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