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相见,如何才能再见。
相见争如不见,也不必再永久怀念。
爱是兴致盎然,也是诗意阑珊。
执着于人,执着于心,执着于曾经的黄昏,执着于共同沉沦。
谁与争君,且看落花纷纷。
桌子上放着一杯凉了的安吉白,叶子青绿色,一片片沉入了水底,堆积在一起,透明玻璃杯里汤色淡淡,也只可喝了一口。
林芷在墓地双眼红肿又沉默,然后挂了沈珏的的视频后,沈珏心里不知不觉的沉了很久。
因为爱她,所以格外在意她每一秒的情绪。
但是又不知道给她说什么才好…
相见恨晚,虽相见也不算晚。
他看了一下手机里聂慕发来的好多条消息…
如玉眉头一蹙…然后又一蹙…蹙成一座山…
然后修长玉手翻飞回复:难兄难弟,我先解决我的问题,咱俩各自先战斗,有事儿随时联系。
聂慕迅速回复:我明天开始学习精神科,我要造福人类…妈的…不,今天就开始…
沈珏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过去:多情自古伤离别…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哈哈哈…
聂慕没再回复,沈珏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
肯定是无语到家,被恶心到家。
沈珏换下了灰色西装,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下了楼,坐在车上,他又想起本科时代的很多事情…
向来温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黑衣,黑色奥迪一如黑色的心。
手腕上的纹身在车里静默,仿佛在伺机而动。
高大的水杉树枝叶繁茂,中有大风抚过,叶子剧烈晃动许久,风过后,叶子继续安然沉寂,就像,风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医院向来人来人往,喧嚣中又是安静,有喜悦也有悲伤,大抵都是人间至纯疾苦。
聂慕放下手机,惆怅了一下,嘴角泛起一起冷笑。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杜若惜,他面色淡然:“杜小姐最近好点儿了吧?”
杜若惜面色冷清,带了一点微笑:“好多了,谢谢聂医生,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聂慕帅气眉眼没动,只微微一笑:“不必,这是我应该做的。”
杜若惜了然一笑:“以朋友的方式,即使不是医生和患者,我们也还是朋友。”
聂慕了然一笑,没有回答。
这是聂慕今天最后一个门诊病人,杜若惜离开后,他也快速脱下了白大褂,然后推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对他微微一笑,他心里忽然泛起一太平洋的冷水。
南城的雨后的晴天,空气很好,湿润干净。
一排高大的广玉兰在路上长久微笑,它们的枝干干净利落,叶子茂盛,葳蕤入云,从来不肯低头看人。
司马妍皮肤雪白,面容娇美,长颈柔软,粉色钻石项链在胸前反射着阳光。
她一身蓝色质感长裙,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拎着一大堆礼物,跟着陈阿姨一起进了聂家的门。
马锦书一身灰色休闲装,正在院中侍弄她的蜀葵和茉莉花。
蜀葵枝干很高,是大朵大朵粉色的,有一只白色蝴蝶落在上面,茉莉花是雪白色的,香气淡雅。
都是美丽却不招摇的花,一如马锦书这个人。
即使年华老去,依旧风华不减,书香缭绕。
司马妍满脸微笑“阿姨好,好久不见。”
马锦书头也没抬,拨弄了一下茉莉花,顺手把败落的直接掐了,然后扔在地上。
然后她抬起头“哎呀是啊,妍妍来了,好久不见啊,快进去坐。”
司马妍高高兴兴的和马锦书一起进了一楼客厅,在玄关口换了拖鞋。
马锦书随意坐在花梨木椅子上“陈阿姨,帮我泡两杯雨前龙井,谢谢。”
陈阿姨一口答应,就打开茶桌上深绿色的龙井盒子,开了烧水器。
马锦书先是一直静默不言,然后接过了茶杯,绿色茶叶渐渐沉入水底“这雨前龙井到底还是淡的,不像十五年的陈皮味道浓郁,陈阿姨,再煮一壶陈皮吧。”
陈阿姨继续在茶桌桌前煮陈皮,玻璃壶里沸腾的水一直冒着热气。
然后司马妍笑道“阿姨,阿慕今天回家的吧。”
马锦书心底一转,面上茫然“不知道啊,他最近也不经常回家住,他自已还有几套房子,我也不知道他最近住哪里…”
司马妍心底思忖,面上微笑“哦,那我问问他。”
马锦书喝了一口茶,吹了吹热气“嗯,你有事儿找他,直接问他就行,我对自已的儿子不太了解,他有什么事儿也不给我说的,我也不好管…”
司马妍也喝了一口“那他给沈珏讲的吧,他俩关系那么好。”
马锦书心里冷笑,面上微笑“不太清楚,沈珏最近谈恋爱了,蜜里调油忙的很呢,估计没时间搭理我们家的臭小子呢。”
陈阿姨给两个人换了陈皮茶,两人把龙井杯子顺手都递了出去,又接过来新的杯子。
司马妍没喝,只装作意外道“沈珏居然会谈恋爱,这倒是挺神奇的。”
马锦书继续喝,心想,你都把瓜藤摸清楚了吧,还继续装蒜,就道“是啊,他一直没谈,直接谈了个特别好的,速度还很快,听说女方好的不得了…谈恋爱啊,还是要质量好的才行。”
司马妍心里思忖“是啊,好的自然是要配好的,阿慕也是好的。”
她放下茶杯,面不改色“阿姨,既然阿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我就先不叨扰您了,等我约好阿慕,再过来看您和叔叔。”
马锦书面上一笑,没有接话,只道“路上慢走…”
司马妍心底一苦笑道“好的阿姨,多有打扰。”
马锦书没再接话,心想你可别再来了,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还约我儿子,我儿子就是答应我也不答应…想的美你…
她也并没有起身相送,只让陈阿姨送司马妍出去了,谁迎接进来,就谁给送出去。
虽然这不是聂家向来的待客之道,但是有些人是客,有些人不是。
司马妍还没彻底走出大门,聂荣正好进来。
司马妍主动打招呼“聂叔叔好…”
聂荣有些老花,但他戴了眼镜“陈阿姨这谁啊?”
然后他走近一步“哦,小妍啊,你要走了啊,那我不送你了啊,我还有事要忙…”
司马妍无言以对,只道“好的叔叔,您先忙…”
聂荣嘴角一勾,进了客厅,撞上马锦书正在整理茶桌,垃圾桶里还有两个玻璃茶杯…
四目相对…
聂荣扶了一下眼镜“浪费两个杯子就算了,还浪费我的好茶干嘛…下次这样的,直接拿两瓶便宜矿泉水就打发了算了…”
顿了一下,拍了拍嘴“屁,哪有下次,永远没有下次…”
马锦书噗嗤一笑“我特意给泡了杯绿茶喝,浪费我的龙井茶,她比绿茶还绿茶,我儿子当初真是瞎了眼…谁让我教养好,我恨不得让她连门都进不了…”
聂荣随意坐下“年少无知,不知绿茶浓…还是人家沈家小子好,一步到位,今天在学校遇见沈一堂了,他可开心的很呢,对他儿媳妇不要太满意,结婚也慢慢提上日程了我看这意思,所以孙子好像也不远了,我感觉我的老脸上都是霜,冷得很…一个谈了七年吹了,一个谈了七天成了,服了…”
马锦书整理好了茶桌“谁让绿茶当初能装呢…”
马锦书很无语,聂慕当初和司马妍谈了七年恋爱,最后说分手就分手,然后三年多连司马妍一句都没提过,也没说分手原因。
但知子莫若母,她到底还是猜的到,以自已家儿子这么专心专一,那么喜欢女方,还这么靠谱的做人做事的方式,肯定是女方提的分手。
毕竟聂慕那么忙,陪女方的时间又少。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谈恋爱的时候就要知道,谈的是什么样的人。
爱情重要,前途也重要。
爱情随时都可能有新的,但是前途不是。
聂慕分手后又去了德国,回国后也基本一心待在医院,二十九岁了,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她其实也有些着急,但是着急也没有用。
自已家儿子长得好,专业业务能力也强,人帅聪明还善良,一想到他在司马妍那里可能受的伤,她就恨…
但是也不能随便抓个人就谈恋爱…聂慕自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只叹了口气“你放心,你儿子的性格,垃圾扔了就不会捡回来了,他就是愿意捡,我也连他一起扫地出门…”
聂荣噗嗤一笑“等我让沈一堂给我介绍一个好的,我觉得老沈眼光好的很…”
马锦书噗嗤一笑…
一路黄昏爬升,夕阳落下,没有大漠孤烟,只有长河落日。
沈珏心里有些凉,他很想念林芷,不过也快相见了吧。
他会陪伴她一起去承受…
他觉得,林芷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心里就又开心起来了。
停好车,进了包厢,推开门后,他一脸冷淡。
他随意坐下,散开两条腿,抬了抬胳膊“你们家最近挺能算,把我和我老婆都算进来了,胆子挺肥啊…”
谢词喝了一口水“这里面有误会…”
沈珏嚼着口香糖“误会…研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还有多少事儿是我不知道的,藏这么深,我要不抽丝剥茧,我都找不到你,怎么,还想怎么算计我,都说出来,我来满足你。”
谢词心里叹了口气“当年真的是误会…”
沈珏把口香糖吐进垃圾桶“我知道谣言不是你传的,所以我也没有迁怒于你,不说当年了,我没兴趣,这一页翻过了,就说最近,我要是不问我妈,我都不知道你藏的这么深,怎么,夺权大戏里,我和我老婆穿上戏服画上浓妆替你们粉墨登场呗,你当老子不敢打死你对吧。”
谢词半捂着鼻子和嘴“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你喜欢她。”
沈珏冷着眼眉“所以一开始,就是你告诉文祎我在山抹微云,后来也是你告诉她我在理发店,想让她一再刺激我出手,彻底替你铲除她,你可真有意思,自已没本事就借个东风,自已手上不粘血,干干净净的坐收渔翁之利…”
然后顿了一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还是说你们文家人真有意思,一个个的都爱上我了,怎么,我是香饽饽啊,我他妈的都无语了…”
谢词心里一惊…原来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沈珏半张开嘴“你别以为我是傻逼,老子当年就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我觉得我们是几年兄弟,你也不曾伤害过我,你家又是这个状态,我不想为难你,结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这么多年了,还不止不休。”
然后看向他“萧雨桐的事儿也是你做的?”
谢词脸色难看,立马否认“没有,不是,她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我不可能乱说这些。”
沈珏喝了一口水“这个我倒是可以勉强相信你,毕竟,你没她那么傻逼…”
沈珏自然明白,以谢词的段位,不可能不知道林芷是心理学硕士的事儿,他倒是有猜测过,萧雨桐听闻自已是g的事儿,是谢词讲的。
不过他也知道,以谢词的为人,做了就是做了,不会不承认。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沈珏太了解他了。
沈珏瞬间冷静下来“你现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谢词心里一转“对不起,我那天在理发店门口,就在想怎么补偿你了…”
沈珏冷笑一下“补偿?怎么补偿?我再拿包把你和你妹打到脑震荡?还是说你想拿钱来补偿我?你们可真搞笑,你知道我这个人最痛恨别人耍我,利用我。”
顿了一下“还有我老婆…”
谢词喝了一杯酒“你老婆的事儿我很抱歉,我也很意外,我当时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不过,我也算是帮了你了…”
沈珏直接把酒泼到他脸上“帮我?我老婆差点被你那个贱人妹妹打到死,要不是老子在,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还有脸说这些?”
谢词心里苦笑,并没有去擦脸“我给你道歉,不过我倒是很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却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女人,我很意外啊。”
他的苦笑声很长,仿佛在祭奠,自已十一年见不得光的爱。
他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却不曾想,他什么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
却还面不改色,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这么多年。
沈珏两腿并拢“我的事情,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不是知道吗,是你让他消失了…”
苦笑一下“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宁可喜欢他,却不喜欢朝夕相处多年的你,就像你不甘心,自已明明可以拥有文家的一切,却被鸠占鹊巢一样,怎么,现在拿到了文家的继承权,你很开心?”
谢词接着喝酒苦笑“不是我让他消失的,是他说他不喜欢你,再也不要联系了…是他删除的你,我不过是顺手…”
沈珏看着谢词苦笑“你终于承认了…”
谢词放下酒杯,抬起眼眸“我从未否认过,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我怕,我不敢承认,我怕你将我拒之千里,我那么爱你…”
沈珏捂着额头苦笑“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谢词捂着眼睛,忍住眼泪无声无息“我早就准备放下了,爱不一定是要得到,爱也可以是放手。我不求你原谅我,你能和她过的幸福,我也很开心。”
他的眼角滑落一些眼泪,桌子上顿时如汪洋一般。
沈珏一直记得谢词,也记得消失了六年的那个人…
他半张着嘴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想打你,但是我不能…念在兄弟多年的份儿上,这次我放过你,当然,没有下次…不是原谅,只是我不想再为难你…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泼你这杯酒就算揭过…”
沈珏也知道谢词的不容易,他永远记得谢词对自已的好。
他也明白林芷被文祎所伤确实是意外,文祎不过娇纵些想出气,从林芷那里吃了亏自然也不会再去主动讨苦吃,何况他也问过杨意,林芷那天去理发店是临时约的,杨意自已都是她来之前不久才知道的,并且是雨天,大雨天估计都没人看的清车,就更别提一路跟踪了,所以文祎是追着自已去的理发店,因为他那会儿已经在理发店呆了很久了,只不过很凑巧,林芷刚出了理发店的门,文祎就来了,加上被人挑拨,气从心来,就顺手又打了林芷,他也明白,谢词之所以把自已拉下水的原因,不拉自已下水,文祎没办法处理掉,这也确实是个好计谋加好误会,彼此双赢,一个得到了文家,一个得到了林芷,并且都彻底摆脱了文祎这个麻烦。
只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谢词,因为他对谢词的身份一无所知,霍沅玉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文家的第一任儿媳妇姓谢,因为他们销声匿迹很久了,不知所踪,也没有人放在心上。
何况,毕竟,沈珏也明白,自已确实是文祎的死穴,当然也怪她自已蠢,不自量力。
他又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是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放下了,可能我和他本就没有缘分,又或者,我其实是一直是在等林芷出现,我爱的始终是她,这么多年…”
谢词沉默不言。
沈珏继续说“算了都过去了,你能放下,也是好事,省得心里各种憋屈这么多年,你一直也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我们只能做兄弟。”
谢词抬起眼眸,拿起酒杯“是啊,我一早就知道,是我自已太执着了,而且,你当初打人的时候那个生猛,我都怕了…”
然后说着说着就笑了…
沈珏噗嗤一笑托着下巴“哎呀当初那个傻逼是故意的,他散播谣言,我肯定特别生气才下狠手,你不一样,我们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你也从未伤害过我,也从来都没有说出口,我自然是不介意的,是你自已太放在心上,多大点儿事儿,这次文祎的事儿你要是一早就告诉我,我兴许还能帮上你的忙,省得你们这么算计我,真累…话说你在欧洲这三年,也算是苦尽甘来,有新的春天了?”
谢词了然一笑手放在额头上“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啊,我过去了就放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一棵树上吊…”
然后喝了一口可乐“话说法国和国内,我给你两个项目吧,送兄弟点钱花花怎么样…”
沈珏托了一下眼镜“怎么兄弟财大气粗了现在,给钱就给钱,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明天签约,记得多给我点…我拿来讨好我老婆,还有,这些事儿千万可别让我老婆知道,无语透了,一环接一环…”
谢词噗嗤一笑“是啊,我都很意外,怎么一次又一次把她下水,我也很服气,哎呀确实是我想多了,我都怕了你了,琢磨了好多天了…”
沈珏斜着眼睛“从研一到毕业我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应该明白了,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又何曾伤害过我,我又何必再去为难你…是你自已想太多,世界这么大,兄弟有几人?”
谢词耸了耸肩“是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