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像是一条船,摇摆在我波涛汹涌的,心上海面。
我希望你能尽快靠岸,然而你却越飘越远。
我的水面不能静止,你的大风骤然四起。
那船在山重水复里摇摇欲坠,我的心也在斗转星移里变成飞灰。
桌上的粉色百合在玻璃瓶子里凝结着新鲜的花粉,它淡然盛放,在色彩浓艳的办公室里也显得悄无声息。
一般人可能不会用的暖橘色装修,置身其中,你会觉得这不是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家,很温馨。
王柏上前微笑“沈总,客人来送礼。”
沈珏的脸上一抹意外稍纵即逝“好,你先出去吧。”
“好的沈总,有事儿您随时叫我。”他转身,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捂着嘴偷笑了几秒,神色瞬间恢复正常。
这几秒偷笑被刚上完卫生间的二助逮了个正着,他悄悄靠近王柏“王哥,沈总的办公室进美女了,真不容易,除了霍总没人进去过吧?我看那美女很漂亮啊,惊为天人。”
王柏一脸严肃“少说话多做事,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就跑来八卦~这个月的工作计划写好了吗就这么闲…难道沈总不帅吗…”
避重就轻不否认,当然也没办法否认,因为二助已经在那里蹲了一会儿了,他心想,顶着被罚款的危险也必须探听一下,因为值得。
二助会心一笑“王哥,这是好事儿…”
王柏噗嗤一笑“嘴缝上,一边去,干活去,算加班费。”
二助很是开心八卦的语气“好嘞王哥。”
二人悄悄走远,静默不再多言。
言多必失,聪明的人自然懂得拿捏分寸,何况是沈珏身边的人。
微笑的林芷从沈珏一秒中意外的表情上猜到了,他也不知情。
虽然她这次猜错了,他是半知情模式。
他的诉求他以为没有结果,然后因为余砚书摆了霍沅玉一道,霍沅玉又摆了沈珏一道。
所以本来以为不可能的事儿,这会儿又变成了可能。
凑成一个好。
沈珏心想。
好,很好。
沈珏从林芷微微一笑的表情猜到了她的想法,就站起来开口“林小姐,又见面了,请坐,喝点什么?”
林芷面不改色“随意就好,谢谢沈总。”
根据场合,自由的切换称呼,看似随意,其实表达了,尊敬与距离。
沈珏心下苦笑,思忖应对方式。
做事情就是,有的处理方式会弄巧成拙,有的处理方式则是画龙点睛。
沈珏向来属于后者。
他泡了一壶正山小种,用最喜欢用的银质泡壶。
适合她现在的特殊时期,适合眼前这个人。
过滤网密密麻麻的过滤了残渣,公道杯里的汤色干净,温暖。
一如沈珏这个人。
雅致兰花被刻画在银质茶杯上,竹编纹理自然复古。
他把茶杯沏到八分满“小心烫,很意外今天能在这里看见你。”
林芷拿过盒子“见到这个不意外吧,不过可惜,被那个文小姐踢坏了老师的盒子。”
青花瓷色盒子正面有一点瘪,不明显,因为不碍大事,所以她没有特意再换,也是怕,余砚书提前说好的事儿,临时换了盒子,对收货方不敬,因为余砚书做事,向来稳妥。
她自然不会把因为自已因为吃个饭就惹下来的事儿告诉余砚书,也自然不会把这个问题再推到沈珏身上。
因为她知道,那天的情况,不管她开口与否,以文祎的性格,都会查出来她是谁。
文祎求沈珏而不得,冒出来吃饭也被当众拒绝,而她堂而皇之的成为桌上唯一的女性,必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和陆白的交锋,到底问题横出。
丁樱是聪明的,她对陆白只是有些许不甘,多年感情最终梦幻泡影,也明白是自已心猿意马在先,怨不得别人不再回头。
她也知道自已几斤几两,有自已的,一些底气,一些傲骨,才能万里追回不得后,就不再纠缠,愤然拂袖离去。
但文祎不是,她像当年的吴馨一样。
习惯仗势欺人,目中无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偏偏能带着保镖出现在南大门口。
但林芷不会后悔最初的选择,这是必然要走的路,因为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何况与陆白的交锋,对各方面都好。
如果不是突然杀出来的沈珏让文祎出现,又让她心旌动摇的话。
文祎像吴馨,但是明显更审时度势,也要脸,手段多却懂得适时退让,不把事情闹大,不过小打小闹。
只死皮赖脸傲娇却不狠,不会出大事儿。
所以沈珏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也没有出手。
还有就是可能,她背景更硬,以乔寒那天硬气的怼人方式和今天他们的对话来看,乔寒肯定选择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是文祎估计只挨了顿骂,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打击,所以才能有机会选择继续报复,在南大门口蹲她。
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不过没关系。
沈珏也不是周昆,到处招惹桃花只顾自已。
那么拒绝就是最好的方式,把这个难题抛给沈珏就可以。
沈珏自然明白陆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拍了视频,并且还告诉了林芷,他把视频发给了自已。
然后坐山观虎斗,看好戏。
但现在的他大抵也知道,陆白选择把机会给自已。
的确是对林芷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欣赏她。
相互利用完,两个人面子里子都有了以后,他觉得林芷和自已更配,就打了个明面上的哑迷,没有剧本他就添上几笔顺水推舟,然后天天期待后续。
当然他自已也觉得林芷和他很配,还有就是,她能让文祎知难而退,还能让自已面临的许多问题迎刃而解。
她与他势均力敌。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并且喜欢了很久。
她是江离,是七年的一个谜。
那隐藏在体内呼之欲出的最原始的冲动,也时刻提醒,自已对她的爱,深不见底。
重要的是,霍沅玉也喜欢她,沈一堂并没有反对。
他大抵也,求之不得,好解决自已心中的困扰。
陆白也大抵知道自已的喜好,了解自已的为人。
不过沈珏猜错了一环。
沈珏倒好茶“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芷确实对文祎这个麻烦有点头痛,但她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只要拒绝沈珏,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她猜到今天来玉堂的事情,应该是沈珏的妈一手安排的。
因为余砚书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不掺和别人私生活,她本科时候也帮他送过两次东西,一次是送到学校门口,一次是送到对方公司大堂。
从不上楼。
所以当今天王柏带她上楼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这里坐着的,应该是沈珏。
她本以为这是沈珏的主意,没想到他也不知情,所以心下并未再恼怒,只想着送完东西谈完事儿赶紧走就好。
送礼时间还特意安排在五点多,本以为是趁着对方下班有空,没想到是顺路还可以吃个晚饭一起回家,连她不会开车的事儿也算好了。
真是很会算。
要是自已会开车就好了…
然而开车这事儿,她这辈子,大抵想都不会想一下。
她心下苦笑,喝了一口茶“没添麻烦,陆白那天带我去吃饭,本来就是个错误,遇见她只是个偶然,那天的情况,不管我说话与否,我都必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希望沈总能够处理好自已的事儿,别再给其他的人添麻烦,今个儿,和陆白在一起看热闹的,还有乔寒,她又是连乔寒都再怼了一遍。”
沈珏心下无奈,她否定了文祎,也否定了自已。
那天吃饭被文祎盯上,被自已喜欢,今天又被找茬,被看笑话。
顺便说了,乔寒没有解决问题。
那这个问题得自已去解决。
林芷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可不想再招惹无端的麻烦,如果那天没去吃饭也遇不到文祎,如果不是文祎喜欢沈珏也遇不到文祎,如果沈珏没有暴露行踪也遇不到文祎。
所以那天不去就是最好的方式。
至于他能不能解决问题,反正事情因他而起。
脑子转的很快,解决问题得先找到症结。
沈珏喝了一口茶“好,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处理。”
如果陆白在这里,肯定会说:我就等着你说这句,原来只有你爱的人才能彻底撼动你的心。
林芷也喝茶“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有些人就是这样,被拒绝还是会死缠烂打,觉得努力就会有结果,其实并不是。”
“感情的事儿,喜欢与不喜欢,才是重点,文小姐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也并没有意识到,她和沈总的差距在哪里。毕竟一个人,长相是次要的,人品和能力,更重要,她所认为的自已的那些优点,在沈总这里,什么都不是。因为只要不喜欢,什么样的优点都不是优点,然后缺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一语双关。
否定了文祎,又继续否定了自已。
沈珏不动声色“的确是这样,话说你文案的事情,可以安排吗?”
林芷自然不想再和沈珏扯上任何关系,就淡淡的开口道“可能没什么时间,老师不知道我要去柏林的事儿,而且最近,我几个朋友要结婚,也得安排参加婚礼的事儿,毕业典礼加婚礼,我还有一份兼职的工作要做,可能是实在是腾不出手再接活儿了,下次有缘分我们再安排,谢谢沈总给我的机会,机会很好,是我自已没福气。”
她自然没说,婚礼是秦鹤的婚礼,她还有自已的公司要管。
她见过沈珏和他母亲,就了然沈家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了。
今天在玉堂见到沈珏,她自然也不会意外。
他家产万贯或者茅屋秋风,都与自已无关。
她有自已的事,也有自已的底气,自然不会因为沈珏的身份转变,而转变对他的,丝毫感情。
沈珏了然,心里苦涩道“事关时间,无关福气,林小姐不必自我否定。”
林芷继续喝茶“我向来是个没福气的人,想来沈总也知道我出身不好,父母离婚各自生活,没考上心仪的学校,也没遇见好的同学,名声也不好,没和自已爱的人白头偕老,自然是没福气的。那就不叨扰沈总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连续的否定自已,只是想用这些让沈珏失望。
毕竟,沈家这种家庭,估计是不会让她这样的人进门的,毕竟曾经也是这样。
毕竟,都能安排沈珏相亲,想来也是要门当户对才行的。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全然不会再在意。
她以为霍沅玉对自已的喜欢只是碍于沈珏喜欢,才不得不退让。
她却不曾想,霍沅玉和沈家,向来和余砚书一样,不按套路出牌。
他们偏偏会喜欢这样的她。
她说罢,从包里掏出个盒子“感谢沈总的救命之恩,和衣服,我心里感激不尽,所以略备薄礼,还望沈总笑纳。”
沈珏已经无言以对,只道“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还有,不必为了别人的错误去反复怀疑自已,好的心情,很重要。”
林芷起身“谢谢沈总点拨,我自然会铭记于心,那我先走了,沈总日理万机,不必相送。”
连再见都没有说,她自然是不想和他再见了。
沈珏送到门口,王柏和二助在隔壁办公室里,隔着窗户看见林芷独自飘飘然离去的黑色背影,相视一笑。
“王哥,这是没戏?”二助有些遗憾的说。
“不知道…干活…”
王柏说罢,心想这哪里是女方没戏,这明明是沈总没戏。
办公室里聊这么久,都不让送,可见话得说到什么份上儿。
果然是沈总喜欢的女人,够美够个性够狠。
一般人碰见沈总这样的,不得贴上他不放,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礼貌冷静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把沈总给放在眼里。
王柏自然不知道,林芷这样,是她自已底气十足不需要依附沈珏,所以保持距离。
还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人贴他这样的要么为了人要么为了钱,偏偏林芷钱也有,人也不需要。
她不爱他,又因为他被找茬被看笑话,自然是要拒绝他于千里之外的。
所以礼貌又拐弯抹角的拒绝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
沈珏喝了一杯茶,打开林芷留下的墨绿色盒子,里面放着一条金色镯子,蛇形盘卧成圆形开口,正在向他微笑。
蛇头下面刻着SJ。
他心中苦涩,美眸一动,昨天刚送了四万多的衣服鞋子,今天她转手就送了五六万的镯子把人情还了,摆明了不想和自已有任何瓜葛。
他缓缓拉开自已的左手衬衫袖口,粉色衬衫袖口下藏着的一条金色手镯,和他手上拿着的这条,大小样式一模一样。
连刻的字母,和位置也一样。
林芷并未见过这些,她不过是从那条纹身看出来了,些许端倪,又听聂慕说自已戴戒指手镯,想来就觉得顺水推舟就是最好。
真是聪明,又真是冷淡。
沈珏觉得自已平生的所有挫折,都藏在感情路上了,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正在沉思,霍沅玉打来电话“怎么样儿子,是不是又失败了?”
沈珏如实回答“还是我妈聪明,每次都能精准的猜到结局,上次陆白的事儿峰回路转,这回怎么峰回路转呢你说?”
采菊东篱,霍沅玉坐在沙发上开了免提,沈一堂在旁边悄悄的听。
她笑着说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么难追才证明你眼光好啊,毕竟人家,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依靠你,所以才觉得你可有可无。这也怪你爸,当初就应该打听清楚早点介绍给你,你看她连陆家的面子都给了,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小余又是个不喜欢掺和事儿的,否则怎么都能借点面子来用用…”
沈一堂蹙紧眉毛看着她,一脸一言难尽。
沈珏拿着镯子“我再想办法吧,辛苦你了妈,也怪不着我爸,人家那时候确实有男朋友,她对她那个前男友,感情太深了,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
说到这里,沈珏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华灯初上,月朗星稀。
霓虹点亮了城市的光,多少人忧伤怅惘。
打车回家的林芷隔着窗户看见了张慧的脸,六年过去,那张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表情。
虽然变化很大,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她。
就像那一年在洛杉矶,一眼就认出吴馨,绝不会错。
记忆是个无声的盒子,总是能让你记住很多深刻的东西,然后永生不忘。
回到家,保安照例向她打招呼,只是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表情和心情。
林芷自然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心里一笑,想来沈珏对她也不是全然无用。
她上到三楼,洗了澡,并没有立刻躺到床上去,只是站在镜子前,看着被白色浴巾裹起来的身体上,心脏上方一点的位置,盘卧着一条,小小的,蛇形纹身。
那被纹身遮盖的,是一道刀伤,那年春天,她差点死在,这道伤口下。
而那把刀,现在正放在,自已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