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我很遗憾你永远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勿忘我声音低沉，刚刚掏出术杖，一个门徒就在他身后显现。
“＜我们被偷袭了……＞”
异头的门徒发出的声音浑浊不清，但意思被勿忘我全盘接收。
“＜基金会劫走了我们的物资，还在破坏最外层的保护咒语，恐怕打算攻进来！＞”
勿忘我突然笑了，他盯着维尔汀，露出了一张了然、窥探到真相的笑容：
“原来你走的这么急，是为了完成接应任务啊，小野蜂。”
“清理花园的时候到了，我的门徒们！”
他拍着手，周围的门徒得到指令后纷纷响应去截击攻击保护咒语的基金会小队，和台上台下的维尔汀、十四行诗——连同在内的苏芙比。
这些流淌着‘石油’的门徒可不知道什么是大拍卖行苏芙比家族的嫡女，他们只会响应命令。
“我们也别看戏了，斯奈德，让你的人小心点。”
万事休叹了口气，拍了拍一旁斯奈德的后背，自已走上前。只是没走两步，就被斯奈德反拉住衣角。转过身，是对方似笑非笑的脸：
“老爷是要去英雄救美吗？”
危险的问题，象征着一个美丽女孩儿对于自已爱人的不信任——但这并不适用于万事休。
“不是，我是去看看一对‘对立双刃’的诞生。”
“那是什么？”
斯奈德显然被这副说辞吸引了——这可比寻常男人的信口雌黄、或是躲闪言语大不相同。
“简单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在争斗中存活——树木与烈风，河流与土地，动机与动机。这种‘角争’未必非得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也可以仅仅是思维上的冲突。”
万事休随手亮起金色的术法波动，象征秩序、力量、威严的虚幻拳头随意锤杀了一个重来的额重塑之手。
而同时，口中亵渎之音流动，混乱、戏谑、疯狂的号令让另一个重塑之手追随者，口腔溢出了增殖血肉，直接撑开了下颚和头颅。
“你所见、所闻的勿忘我是个怎样的人？”
“人？”对于万事休的提问，斯奈德嗤之以鼻。“他有着所有神秘学家统一的癫狂和混乱，根本就不能用‘人’来形容，这个肮脏的水沟老鼠……”
“那么槲寄生呢？”
万事休并不着急，有着庄园的保镖和芝加哥的黑手党，维尔汀能得到的火力援助远超原本的故事线。
“……”
斯奈德摇了摇头，对方帮她改造了术杖——让她得以依靠这两把手枪更好地扮演神秘学家的角色，这种帮助，有着黑手党教养的斯奈德自然不会忘却。
所以对此，她只是摇了摇头，既不妄言亦不非议。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勿忘我沉沦在复仇里，他的心已经被这种愤怒上了发条，终将一步步走到齿轮崩裂的终点。”
万事休叹了口气。
“槲寄生则走向了明天。她没有选择复仇，这一点她很快就会展现出来。”
熟知剧情的他很轻松找到了那个剧情里的落魄消防员，如今像个寻常乞丐一样在尸体中狗爬，不同在于他看向那些富人尸体时的嘲弄、惊喜与贪婪。
舞台之上，
冲上的重塑之手信徒被维尔汀借助神秘术击退，虽然更多是槲寄生的帮助。
勿忘我看了眼指挥着斯奈德攻击重塑之手追随者的万事休，他知道今天想让这个政府的走狗死在这里的想法断绝了，他只好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去劝诱槲寄生。
“槲寄生小姐，我为你找到了真相。”
“当年的那个罪魁祸首，那个纵火者，就藏在这座救治所中。只要你愿意遵守先前的约定，愿意留下来——”
他的眼角余光盯上了躲藏在尸体中惶惶不可终日的猎物——显然那位前消防员先生也认出了台上的小姐——被他残害的一家的唯一幸存者。
“不……已经不再重要了……”
——昨日的留给昨日。
槲寄生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重要？他在一年前用了20桶汽油毁了你的一切！”
勿忘我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走近的万事休甚至能清晰看到勿忘我身上的颤抖，那是极度愤怒下带来的肌肉痉挛。
“就是他！”他猛地上前，抓住了妄图溜走的流浪汉。“你知道他是谁吗？”
流浪汉有着不算是惊人的体格，但体型仍旧能看出训练的痕迹。他惊呼着，却被勿忘我的手臂将衣领连同脖子越抓越紧。
他挣扎，但无法逃脱束缚，只能等待勿忘我的审判——
“一个因萧条而失业的消防员！荒唐地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工作！”
他抓起流浪汉的手，让那双污泥、血迹、焦黑的手能直直出现在槲寄生的视野中。
“看看他的手，就是这手烧毁了你的家族，令你的树木灭亡！你怎么可能……”
勿忘我说到这儿语气中带着质问与恐惧。
“……能忘记这样的痛苦？槲寄生！”
——而明日的，应赠予明日。
“……”面对这样的控诉，槲寄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谢谢你，勿忘我先生。”
“为你当初在一片火海中的救助，为你对素未谋面之人曾拥有的恻隐之心。”
“今日与当初是那样地相像，过去的我也曾拼尽一切地想要守护某样事物。但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站在了过去的我的对立面。”
她的语气是那样诚恳，比起回忆中面对记者们时又多了一份世事看过后的坚定和淡漠。
“我的树木不会灭亡。它们将继承伤疤，春生新芽。”
“它们将享有一半憔悴的颓态，与另一半笔直的站姿”
“它们将一直生长，诚实地记录自已的历史、疆域、居民、与一则20年代冒失消防员的逸事。”
“它们将一直向上，直到跨越了遥远的千禧年。”
槲寄生将一切——她的苦难、经历、坚持与愤怒画上了一个句号，轻轻地弯腰——一如过去无数个日夜，她母亲和礼仪教师训练她的那样——以一个淑女礼赠给了勿忘我。
“勿忘我先生，请允许我向你告别。”
“……”
勿忘我摇了摇头，他的语调悲怆、神情犹豫且恍惚。
“我不明白、我无法理解……呵……”
他的坚持，他以此为生并报复了整个时代与人类的愤怒，自已的苦难——近乎相同的经历——就这样被另一人放下了。
“我们属于未来，勿忘我。”
维尔汀低下头，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
雨落下了。
雨滴击打在伞面上发出鼓点。
勿忘我突然抬头，黑色的伞面与钢的骨架——万事休有点熬夜显得疲倦，但内里有神的眼睛和微笑出现在他眼前。
“你不是……”
“他们属于未来。”万事休指了指维尔汀和槲寄生。“但你属于过去，一个未知的终点。”
“你们之间没有对错。”
万事休举着伞，突然感受到一阵冲击和周围冒起的热气。
从维尔汀的视角看——一个水壶莫名其妙出现在伞顶，浇下了滚烫的开水。
“没有人能勒令一个人忘记伤痛过往，选择原谅。也没有人会因为复仇而对此人指指点点。”
“你们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一样——对立、存在、无法分割。”
勿忘我看着万事休，他从阴郁到沉默，又从沉默到忽然而起的笑容。
这个笑容没有不寒而栗，有的只有一种平静。接着他转头看向槲寄生。
“……现在是二月。但是对你来说，春天，是不是早就该到了。”
槲寄生没有回答勿忘我的询问，后者也无意追究她的答案。
勿忘我随手一挥，提前被招待过的记者们就纷纷爆体而亡——已经不需要了，不论是刺激槲寄生，亦或是将这里的一切愤怒和报复都公之于众。
他转身，走向了中心位置的钢琴，周围的土壤开始鼓起，很快一根根花蔓就伸出了土壤。
“20桶汽油和一个想要重新获得工作的消防员。”给勿忘我撑伞的万事休突然开口，“森林的大火会是那么容易燃起的吗？”
“……”
勿忘我没有回答，只是指尖微微移动，摁下了第一个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