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之不知不觉看了他很久,宋北锋感觉这种克制比他执行潜藏任务还要难熬。
他一直是个自制力和意志力都极其强悍的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少校退役,他人生中的重要节点几乎全都与她有关。
宋北锋看似无动于衷,内心却烧着一团火,但凡许安之对他表现出一丝好感,他都会立刻顺着走下去……
可她没有,她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宋北锋余光扫了一眼,许安之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他苦笑一声,他怎么会昏了头?觉得她对他有意思……在她的视角,他们顶多是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罢了。
许安之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睡颜安静,却又心事重重。
今天这一天大概真的是把她累坏了……
宋北锋并不知道许儒林和秦柳还去医院看过她,但她脸上的疲惫之色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心疼。
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样任由爱意倾泻而出,落在她的身侧。
宋北锋的车速慢了下来,他也说不清是怕惊醒了她,还是希望能把这难得的独处时光拉长一些。
十三年……宋北锋毫无指望地爱一个人,爱意汹涌却又无望。
他以为自已有了荣誉以后就能配得上她,去了部队比谁都拼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排长飞速晋升,各种大比武他都努力争第一,评优、拿军功章,在和平年代想拿军功只能在看不见的战线上出生入死。
他宋北锋爱党爱国,无愧祖国和人民,可当他晋升到自以为可以体面地去找她的时候,却得知林许两家联姻的消息。
那些年宋北锋除了出任务,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许家大小姐的消息,新闻上关于她的消息实在太少,更多的是关于许家大少爷弃商从军的报道。
许安泽跟宋北锋不是一个单位的,但也有所耳闻许中校也是个狠人,年纪轻轻就爬到中校的位置上,他本来不感兴趣,可是后来听说许中校的妹妹经常来部队探望……
宋北锋说不清自已是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是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他特意跟领导申请出公差,去兄弟单位学习。
那年的许安之17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比起刚和他认识时安静了很多,带着浅浅的笑意站在许安泽身边,还是和年少时一样温柔软萌。
那些新闻上的照片不及她万分之一……
离他们分别已经过了九年,他本以为年少时的那场心动已经随着多年未见戛然而止,但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已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宋北锋知道她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分别的时候时候她才八岁,他十六岁,已经是朦朦胧胧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如今,她17岁,他25岁,是可以好好谈感情和担当的时候了……
宋北锋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那时候他想,再有一年,等他升到营长,等她18岁成人礼的时候……他就去重新认识她……
许安之18岁成人礼,就宣布了和林家公子订婚的消息。
宋北锋已经记不清他当时的心情,他再次体会到了年少时那种窘迫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林寒时和许安泽是发小也是战友,许安之和林寒时自小相识,本就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林氏和许氏更是门当户对……而他只是个凡事只能靠自已的孤儿,他又拿什么去要求她对一个只潦草相伴了不到一年的孤儿情根深种非他不嫁呢?
他一厢情愿的喜欢她好多年,却从来没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即使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天之骄子,可那又怎么样,他此生最想追逐的月光早已握在别人手中,而他甚至没有立场相争。
从那天以后,宋北锋再也没有打算出现在许安之的生命里。
或许是有的,只是宋北锋不再奢望能与她认识了……
这份感情无人知晓,也不必被人知晓。
每次有和林寒时单位的联合军演,宋北锋还是忍不住拼了命争取名额,只为了见到她的一丝可能,但她来的不多,宋北锋不知道自已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她连自已未婚夫的军演都很少来,会不会其实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难过的是见不到她。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正当渠道见到她,直到听到林寒时和许安泽同时牺牲,他掩埋已久的心意再次破土重生。
他无比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但又卑劣地决定代替他们保护她
哪怕宋北峰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况下,林寒时对许安之而言会是这辈子永远过不去的坎,哪怕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忘记那个人……但他总算有了一丝可以照顾她的可能。
这就够了,他所求的不多。
这些画面不断从他眼前闪现,他甚至担心这是不是他在做梦,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捏了自已一把。
会疼……看来是真的。
宋北锋转过头,看了看副驾驶熟睡的姑娘,尽管他开的很慢,还是到了林间小区。
他并不想叫醒她,把后座上放着的外套搭在许安之身上,推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车前抽了根烟。
天已经完全黑了,烟尾的火光明明灭灭,宋北锋叼着烟斜靠在车头,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打火机,熄灭,又打着,又熄灭,又打着……循环往复。
夜幕下的那丝火光,如同他闪烁不定的内心,他从未如此纠结过。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五官硬朗俊美,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小鲜肉长相,却极有男性魅力,荷尔蒙爆棚,神情深邃冷酷,锐不可当。
他面无表情地把玩了一会儿打火机,他忍不住转头,透过挡风玻璃凝视着熟睡的许安之。
许安之眼睫轻颤,似乎是要醒了。
宋北锋立刻掐了烟,收起打火机,想去拉开副驾驶的门。
许安之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刚睡醒还有些懵,迷迷糊糊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侧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这一幕和年少时玩累了之后哥哥抱她回家的场景瞬间重叠在一起。
许安之泪盈于睫,从车里钻出去,还没站稳就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熟悉的烟草味让她更加失控,脸埋在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你回来了对吧?我就知道你没事!你终于回来了……你别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宋北锋僵在原地。
良久,他才抬起手回抱她,心头一片涩意,还夹杂着心痛,复杂的无以言喻。
许安之抱着他不断抽泣,忍了两年的眼泪一次性流了个干净……她到现在还觉得那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哥哥还在,寒时哥一定也还在,他们根本没事。
隐藏已久的脆弱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面前溃不成军,许安之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哥哥就会消失不见。
宋北锋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一刻她在想谁,是她的未婚夫吗?
她就真的爱他爱到这种境地吗?即使过去两年,只是看到个相似的身影,还会痛哭到如此程度?
宋北锋舍不得推开她,却也无法以林寒时的身份拥抱她,一时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更长情……
他放不下的人,心里也有着放不下的人……
许安之哭了很久,她强撑了太久,无人可说,在外人面前还要继续维持正常生活,因为她现在不只是为了自已活,还带着哥哥的那份……在夺回许氏之前,她不能倒下!
“好些了吗?”
宋北锋察觉到许安之有些脱力,莽伸手托住他,下意识问了一声。
许安之一僵,这个声音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只是一瞬间,许安之整理好了情绪,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宋队长……刚刚睡醒误把你当成我哥哥了……”
她说的坦坦荡荡,因为她相信宋北锋,其实她自已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是怎么来的,明明她平日里不是个随便相信别人的人。
宋北锋直视她的目光,就当她是真的在想许中校吧……起码他能好受点。
许安之默默告诉自已,宋队长救了她,她相信他是应该的,而且一个主动找上门报答她哥哥恩情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她擦了擦眼泪,默默松开抱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让宋队长见笑了……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宋北锋垂下眼眸,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低声道:“没关系,我没那么无聊……许小姐放心。”
他无法对她的祈求无动于衷。
许安之想拿纸擦擦眼泪,才发现包还在座位上,刚想转身去拿,宋北锋已经拿出一小包手帕纸,随手抽了一张递给她。
许安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忘了去接,愣愣地看着他。
宋北锋皱了皱眉头,右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很轻很轻地给她擦了眼泪,动作轻柔的像对待瓷娃娃一样。
她一时怔住了,竟然忘了保持距离这回事,就这样乖乖地被他捏着脸擦干了眼泪。
他常年握枪,手指上有股淡淡的硝烟皮革味,并不粗鲁,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虽然是皱着眉头,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感觉,神情专注,仿佛面对着自已最心爱的宝贝。
许安之被自已这个想法雷了一下,她可没那么自恋,会觉得宋队长对她一见钟情。
虽然她知道自已确实长得好看,也经常被人一见钟情,但做他们这行的,见的帅哥美女不可能少了,更何况宋北锋本人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帅,这样的长相搭配上个人能力,根本不可能缺追求者。
宋北锋其实不敢看她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已这是怎么了,本来有些烦躁自已太冲动了,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结果她竟然没有生气也没躲开,他就继续完成了手上的动作。
看了一下没找到垃圾桶,宋北锋顺手把面纸团了一下塞进迷彩裤的裤兜里。
许安之被他这番操作差点闪到老腰,一时炯炯有神,但又觉得自已现在说什么都有点奇怪,索性闭口不言,当刚刚的事情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