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渐暗,房里的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两人都很困,但都没舍得睡,只怕闭上眼睛,再见便是分离。寒忌抱着黎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但都是些叮嘱的话,什么“好好吃饭”“睡觉的时候枕好枕头”“冷了就多添点衣服”之类的。
黎惑就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语。“一定要记得想我,我会守在结界外,有事就传音给我。”
………
第二天一早,三人将黎惑送到结界外。“去吧,好生修炼,回来带你下馆子。”
黎惑朝几人笑了笑,转身走进了迷雾结界中,黎惑的气息在进入结界的那一刻便再也察觉不到。
寒忌自出了山洞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极其冷漠,或许他本就是这种人,只是在黎惑面前化成了水,去契合他的任何形状。
四年间,久不离和寒霜四处奔波,寻找高阶武器,灵兽,也不忘修炼。寒忌化名无惑,行侠仗义,组建势力,搭建赌坊,旅馆……凡是能赚钱的行业寒忌都有所涉及。
寒忌果真是有些创业天赋在身上,除了从世家从商从政的世家贵族外,寒忌硬凭借黎惑剩下的那些钱把无惑这个名字响彻南北,现有财产位居全国第六。
寒忌每周都去洞中待上一两天,拿着笔墨纸砚,照着记忆中的模样描摹黎惑的眉目。见画如见人。隔着屏障,想象黎惑就在身边,怕他无聊,给他讲近些天发生的趣事。
“殿下,你过得还好吗?我真的很想你,我有按照你说的在做,你如果见着了,肯定会喜欢的,我们还住在以前的家,我又去买了不少房产,你喜欢哪套我们就去住哪套。”
“殿下,外面的路我都点上了烛焰,洞里燃了炭火,不会太冷,桌上放有我温着的茶水和吃食,都是你喜欢的,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时间过的飞快,寒忌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山洞,尽管这条路他已经在四年间走了不下上千遍,洞前的杂草硬是叫他踩出了一条路去。
在距离四年期限还有大半年的某天,小斯突然跑进书房,气喘吁吁道:“惑大人!外面来人了!!”
寒忌从画中抬起头,不耐烦的看了小斯一眼:“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小斯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害怕,但又因寒忌下了命令,连做几次深呼吸才再次开口道:“惑大人,朝廷上边下来的人,让您去领旨呢!”
闻言,寒忌眉头微皱,顿住手中的动作,放下手中的画笔,在墨台上发出一声脆响。寒忌把画像小心的拿起,用手给它扇风,小心的存放在宝箱中,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询问道:“朝廷?有说别的吗?”
小斯替寒忌感到着急,若寒忌再不说话,小斯都快替他说了,现在寒忌问起,把话一股脑儿说出来:“送旨之人是陛下身边的姜公公,姜公公说是关于半载后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之事。”
与黎惑相关的一丁点儿事都能摧毁寒忌的理智,更别提与黎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皇室,他怕自已冲动,紧紧攥着拳头,只听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竟硬生生掰断了两根指骨。
小斯被这一声吓的身形一颤,以为是自已刚才的态度不好,把头快要低到地底下去:惑大人果真喜怒无常,对自已也真是狠,就这么直接把骨头掰断了。
“惑…惑大人,您还好吗?”
“好,我知道了,你告诉他让他等着吧。”寒忌平静的把骨头掰正“咔咔”的声音吓得小斯浑身颤抖,恨不得马上溜出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好,好,我…我,马上去!”看着小斯离开,寒忌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手,从空间中拿出当初用金钗和黎惑交换的银簪,拿它贴近自已的嘴唇,轻轻落下一吻:殿下,我们,终于,能见面了。
“姜公公,我们惑大人说让您等一下,他有些要是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惑大人还好吧?别太劳累了,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小斯没听出其中的言外之意,笑着附和道:“还请姜公公放心,惑大人很好。”
姜公公笑了笑,余光瞥见寒忌从门后走出,只见来人身长玉立,酷似冷面书生,半披长发,身着墨色蓝纹长袍,手执折扇,腰间挂了一柄长剑。
这么年轻就取得如此成就,果真是时代出英雄。寒忌在姜公公面前站定,朝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姜公公面露难色,尴尬的笑了笑:“惑大人,您应该跪着接旨。”
虽说近些年陛下势力大减,也不至于连个从商之人欺负到我头上吧?
“跪天跪地跪妻,姜公公觉得你算我什么人?”
“……惑大人,当今圣上是一国之帝,天地之父。”
“你呢?”
“我是陛下的侍从,代表当今圣上。”
“下人都敢随便代表了,下一步岂不是要直接顶替。 ”寒忌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一跳,夸张的瞪大眼,捂着嘴,笑的弯了眼角:“抱歉啊姜公公,是我错。”
“这是咱家的问题,是咱家言错了。”
寒忌接过明黄色的诏书,朝姜公公及其他身后的侍卫挥挥手:“知道就好,我就不多送了。”说着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寒忌去了黎惑闭关的山洞,在黎惑面前打开诏书,一字一句念给他听,念完,寒忌小心的收起放进空间:“殿下,这可是半年后我去见您的证明,我也…算是能站在你旁边了吧?”
“还有半年啊,真的好长时间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久不离他们来书信说再过三个月就回来了,你是不是也快出关了?是不是长高了?”寒忌低着头揪着身上衣服的线头,没有注意到结界的变化。
“殿下,今天我听说皇室那边要给你办生辰宴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掰断了,真的很疼,当初你划开手掌的时候也很疼,你就骗我吧,你以后回来了我就不给你做饭了,不对!是一天不给你做饭了!”
“是吗?”
寒忌愣了一下,以为又是自已的幻听,嗤笑一声:“那当然,我发誓。我肯定会拉着你从早到晚赖在床上,把这些年缺的都补回来!趁着久不离他们没回来的三个月日日莺莺燕燕,夜夜笙歌。”
结界突然被打破,从迷雾里走出一个身影。那人笑的灿烂,明明不是夜晚,却见着漫天星辰。远在他乡的久不离突然顿住脚步,寒霜回过头问:“怎么了?”
“黎惑出关了。”
“集结完最后一味药便回去吧。”
“嗯。”
………
黎惑笑着问道:“那我饿了怎么办,你真的舍得吗?”
“舍不得,所以殿下你赶快出来吧,我都产生幻觉了。”
“你不抬头看看,怎知道我是幻觉?”
寒忌抬起头,一时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不知是迷雾进了眼睛还是为刚刚的事情感到后悔,或是其他,寒忌顿时红了眼,鼻头酸涩,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抱住黎惑,脑袋深深的埋进黎惑的颈窝,哽咽难言:“殿下。”
“好了好了,不哭了,怎么长了四岁还更爱哭了?”
“殿下。”
黎惑替他拍着后背,为他顺气,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在结界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隔两天来一趟,怎么不干脆住在这儿呢?”
寒忌语气中透露出犹豫与不安:“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已,冒然闯进去打扰你修炼,但又真的很想你,所以…所以就过几天来一次。”
寒忌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心脏一阵阵抽痛,忍不住想:殿下应该是用了时间禁术,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流逝更慢,也不知道我每天都来,既然他不知道也就没必要再说了。
黎惑想起在修炼过程中,差点走火入魔,多亏了寒忌每日的碎碎念,才能挺过那段日子:“这些年你真的吃了很多苦。”“我带你去吃点甜的。”
“花你的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寒忌便施展瞬移,带他离开了山洞。黎惑多年来第一次经历瞬移,有些不太适应黎惑只觉得一阵眩晕,随即到了一个熟悉的房间,黎惑环顾四周,有些犹豫不定:“这是…以前的家?”
“居然打扫的这么干净?”
“我一直住在这里。”寒忌俯身含住黎惑的唇,刚想要更进一步,却被黎惑中途打断:“等等!”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寒忌满脸担心,生怕黎惑刚出结界不适应外面的环境,对自已冒然黎惑出山洞感到懊恼。
黎惑见寒忌的样子有些好笑,摸了摸肚子:“是有点儿。”
“哪儿?”
“饿了。”
闻言,寒忌的焦急僵硬在脸上:“……我去给殿下做饭。”
………
寒忌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是不是看看在家里小院儿晃悠的黎惑。
他见着了寒忌在结界外跟自已说的桃树,桃树这时候已经发了芽,枝头长出了绿叶,两年的时间长大了不少。
“殿下,这边引进了新的水果,我在院里种了一颗,再过几个月便能吃着桃子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吧?”
黎惑把手放在树干上,抚摸着上面的痕迹,往里送了些灵力,枝桠野蛮生长,开出了花和叶他第一次觉得家是那么大,当初买的时候也没这么觉得:这么大的院子,他是怎么一个人住三年多的?山洞里面也很冷。南方的建康,北方的关海,东海的蓬莱仙岛来回跑,也真是难为他了……
想着想着黎惑不自觉勾起唇角,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几片桃花,吹起鬓角的青丝,身上的衣摆,吹不动黎惑的身形。
“殿下!”
黎惑转过身就见着寒忌端着碟子,眼里的爱意随风起,便再也没落下。
寒忌走近腾出手摘下黎惑头上的花瓣:“殿下,外面冷,进屋吃饭了。”
“外面哪冷了?”
“我在院外施了结界,所以才觉不出冷意,但今年比往年都要冷,还是小心些,别得了风寒。”
……
吃过饭,寒忌想拉着他做点别的事,黎惑却非要去看看他这些年打下来的产业,寒忌便只能带着他去看看,只是去的路上没以前话那么多,独自生闷气。余光一直看着黎惑,希望黎惑能察觉到自已的情绪,过来哄哄自已。
但黎惑玩的高兴,没注意到他,结果就是寒忌更生气,他在前面大步流星,黎惑在后面小跑跟上:“你生气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跟你做?”
寒忌还在等黎惑接下来的话,没成想黎惑直接停在原地,寒忌往前走了几步,见黎惑没跟上来便转过身去看他。对上黎惑的眼睛,寒忌就显得有些心虚,他走过去牵起黎惑的手:“这次原谅你了,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寒忌想牵着黎惑往前走,黎惑却还定在原地,寒忌拉了一次没拉动,回过身抱住黎惑,将近四年的时间,寒忌又长高了些,这么抱着黎惑,根本看不出寒忌身前还有一个人。寒忌亲了亲黎惑的脸:“我错了,我不该走那么快的。”
黎惑像是刚开机,抬起头看着他:“给我留点时间,下个月随你便。”
此话一出,寒忌在黎惑唇上落下一吻,高兴的牵起黎惑袖袍下的手,用食指挠了挠黎惑的手心:“你答应我的,不能失约。”
“嗯。”
……
“惑大人,您来了。”
“嗯。”寒忌抬起与黎惑交握的手,朝他们笑着点点头。
黎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寒忌有时候就是这样,幼稚的不行,但有时候又坚强的不行。
书房里,黎惑坐在主位,拿起美玉雕的茶杯喝了口水,看着寒忌这儿找找那翻翻,最后翻出了手臂高的一沓纸,放在黎惑面前,骄傲的看着他。黎惑知道寒忌想要什么,也就顺着他问:“这是什么?”
“房契。”
黎惑明明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震惊:“这些全都是吗?”
“我们的以后肯定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我便四处购置房产。”寒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印章,上面也印刻着“唯惑亲启”:“怕你嫌麻烦,便雕了个印章,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只要拿着这个去官府,便能给你置办一处不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