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经理显然没料到叶天会如此执着，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乐池的音乐如水流一样流淌过，不一会儿，侍应生把菜品一样一样摆上来。
好家伙，不愧是五星级餐厅，也可能是以贵著称的帝豪特色，每个精美的碟子里卧着一小点。
好些是叶天不认识的食材，连摆盘上装饰的绿色叶片都透着陌生。
李禾早就举着叉子开始干饭了，叶天稍一矜持，立在李禾身后的侍应生已经撤走好几个碟子了。
“……”
叶天无奈极了，只好又转身对侍应生吩咐道：“麻烦再上一本。”
对着侍应生迷惑的眼神，叶天只好再解释一遍，“把菜单上的菜全都再上一份。”
花钱的就是大爷。
叶天想起以前孙思雅老是看那些炫富博主的视频，吃个饭还一堆穷讲究，坚定地要求，“再把这些刀叉撤下去，我要筷子。”
正吃得不亦乐乎的李禾也连忙附议，“我也是！老叶啊，我看你可真够范儿。”
事实证明，不管是用刀叉吃西餐，还是用筷子吃西餐，无非都是金钱的味道。
金钱的味道就是一口一个，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什么味道，你可能喜欢，也可能厌恶，但是转眼就忘了。
食材有些是稀少得寻常人不能把传说和实物对上号，有些是家常的食材附加上高级厨师长绝妙的技艺，而这技艺通常只有一个作用——
使食客忽略食材廉价的本质。
相比叶天，李禾可要直率多了。这个大汉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指着盘里剩的一点渣，大大咧咧地问，“这个好吃，这个是什么？”
侍应生有时说“鹅肝”，有时说“鱼子酱”。
终于从侍应生的嘴里蹦出叶天稍微熟悉些的名称，“这是封香烤方块羊肉。”
李禾用筷子夹起一块羊排，举到鼻子边细细地闻，“这是羊肉？外面是不是裹了一层面包壳？”
叶天也夹了一块，丰富动人在舌尖跳动。
叶天的妈妈也喜欢吃羊肉，听说他爹当年就是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烤羊肉手艺，追求到了当时是下乡女知青的叶天妈妈。
不过那好吃到似乎能带来爱情的烤羊肉，叶天一口也没吃过，叶天的爸爸，据说是在叶妈怀孕时出车祸死了。
那时候叶妈的月份浅，叶妈家人都劝她把孩子打了，家里再介绍好对象。
就这样，叶天还没出生，就已经是差点在鬼门关忽悠过一栽的角色了。
叶妈叫尹风荷，据说当时的尹家在小镇上有权有势，叶天外公性格很强势，本来女儿先斩后奏嫁给叶天爸爸就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深感威严被侵犯，怎么也无法再容忍女儿在终身大事上的一意孤行，油盐不进。
后来两边各自憋着劲，十多年不通音信，尹家不知是发达了，还是落魄了。
尹风荷后来带着叶天去外公外婆家，小镇上没有了曾经的尹家大院，在尹家的旧址上，一个人民公园拔地而起。
那时叶天要升初中了，叶家村的教育自然比不上城镇，尹风荷最终找了曾经的朋友，把叶天送进了当地一所重点。
人情往来是烧钱如流水的事，要想事情水到渠成，就得花光尹风荷身上微薄的积蓄，就得娘儿俩凑合着吃了大半年的咸菜稀饭。
叶天想起有一年生日，尹风荷想给儿子做一顿肉菜。
原本尹风荷在厨艺上就没什么天赋，许久没做过肉菜了，手下生疏，肉咸得无法下嘴。
叶天一口也不肯吃，尹风荷一口也舍不得吃，打算第二天煮在粥里，但羊肉根本经不住放，一冷下来膻味就全出来了。
就是那天，尹风荷第一次带叶天回尹家，可是尹家走了，只剩人民公园的一处遗迹。
那是一间上锁的很高的房子。屋檐斜飞，屋脊两侧各站着一只兽首。
天上下着雨，柳枝在风里蹿，把雨点子溅得到处都是，叶天看到尹风荷的脸上也沾了雨。
原来好吃的羊肉，是这个味道。
“嘿？”
李禾看叶天吃块羊肉吃得神思不属的，伸手在叶天眼前晃悠，“怎么了老叶？”
“没什么。”叶天假装平静，想到厨艺不精的尹风荷，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道羊肉……”
侍应生一直侍立在叶天身后，一听到他说话便走上前来，只听见这位一掷千金的大客户说，“可不可以让我与这道菜的主厨见一面？”
在叶天的想象里，整日与美食打交道的，要么满面油光，要么大肚便便，没想到是一个鹅蛋脸的女人。
算不上苗条，但也不能说是肥胖，尤其当她走到近前，衬衫上被汗液沾湿，身上有香草的味道，暖烘烘的，是一个丰腴的女人。
“这是宋副厨师长，宋香馥。”
“这是……”介绍到叶天的时候，侍应生卡壳了。
“我是叶天。您好。”
“您好，请问您有何指教。”和温柔的外表大相径庭，宋香馥的语气很冷淡，冷淡和冷淡又大不相同。
有些人的冷淡，是高高在上的，是自信满满的，是上位者独有的懒惰，收放自如。
宋香馥的冷淡很怪，她把不安藏在简短的语句里，她用平伏的语调掩饰心里的不平静，然而眼神才是最该戒备的泄密者，一旦她开始戒备叶天的眼神，所有伪装便都失效了。
“羊肉很好吃。”
“谢谢您的赞扬，这是我该做的。”
“可其他菜并不像这道菜好吃啊。”
叶天说得越来越慢，慢到周围所有侍应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并印象深刻，“只有你的菜才让我感到了与众不同的滋味。”
“叶先生。”
宋香馥反应很快，“感谢您对这道封香烤方块羊肉的赞誉，这道菜的做法大同小异，我不敢居功。”
“是吗，我不信。”
叶天玩心大盛，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宋香馥，像天上的鹰隼锁定了猎物，“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宋小姐不妨将这道什么什么羊肉的做法介绍一二？”
“我还真的是好奇不已啊。”叶天笑眯眯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