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虽有两百万存款,他可不敢轻易说出来,以宋颀这小子的德性,还不该每天躺平了胡吃海喝?
再者,再有钱也不能坐吃山空,师父把钱给自己带着,可不是让自己享受来的。
小汽车从明国路转入霞飞路,便进入了法郎西租界。
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钟楼,大气恢宏的法式建筑,穿着入时的洋人,让顺子和宋颀应接不暇。
那些孟莎式屋顶,造型各异的浮雕廊柱,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
顺子由衷赞道:“小白狐儿,你别看这些洋鬼子一个个长得红发碧眼青面獠牙的,盖的房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宋颀尽管两只眼睛不够使,依然嘴犟道:“有啥好看的,还能比得过紫禁城?倒是这些个外国娘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好生养的。”
原来两人关注的,就不在一个点上,人家小白狐一直留意的是女洋鬼子的大屁股。
顺子懒得再理他,用心记住各个路口。
车子到了贝勒路右拐,直接进了公共租界,到了著名的跑马场附近左拐,上了西川路。
顺子远远看见赵锡诚的小车徐徐开进了一所大宅子,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中间空旷地带草坪嫩绿,显然平日里打理得极好。
院子四周是一圈矮墙,矮墙上面是镂空的铁栏杆,栏杆顶端竖立着一根根锋利的尖刺。
院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赵公馆。
顺子让车继续向前开了一段路,下车找了家路边餐馆坐下吃饭。
宋颀喊来服务生点菜,完了之后嬉皮笑脸问道:“旁边的这家赵公馆好气派伐,侬知不知道他家做什么营生?”
服务生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道:“侬不常来咱们家吃饭伐?这一带谁不知道花七银行的赵有德大买办,牢铜钿额(可有钱了)。”
通俗点说,买办就是洋人雇佣的狗腿子,贩卖鸦片,放高利贷,什么赚钱干什么。
当时在申沪就流传着一句话,叫“洋人吃肉,买办喝汤”。
这些买办,就是洋人盘剥华夏人的帮凶。
洋行买办和银行买办虽然干的买卖不一样,但本质上都差不多。
赵有德平时肯定没少捞油水,不然绝对住不起这么豪气的大房子,而且还是在寸土寸金的租界里。
得到这个消息,顺子心中大定,赞助平章大学的十万大洋,就着落在赵买办身上了。
两人吃了晚饭,返回十六铺码头旅馆,换了一身时下最流行的格子西装,戴上礼帽,扮作三十来岁的商人。
顺子随身背了个时髦的斜挎包,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虽说第一次去多数只是为了踩点,但还是要做足准备。
宋颀朝顺子道:“咱们做成了这一票买卖,可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人多眼杂的多不方便啊!”
顺子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要在这里住下的?”
宋颀捂着屁股,谄笑道:“要不俺怎么喊你哥呢,还是哥英明神武,有远见!咱要是也买一套赵公馆那样的院子,俺非娶七八房姨太太,一间房都不让空着!”
做贼要处处小心,哪有这么高调的?
顺子笑道:“真有志气,这是怕巡捕房的人找不到你?”
二人等到午夜时分,从二楼后窗翻下,叫了辆黄包车,到跑马场附近下车,捡灯光幽暗的小路,摸向赵公馆。
到了赵公馆附近,宋颀低声道:“哥,日间来看时,俺发现赵公馆有两个阿三看门,腰里都有枪。门西首的仆人房间,住着德拉跟一个阿三婆娘。估计这个德拉,是他们家的专职司机。”
顺子有些意外地看了宋颀一眼,这小白狐儿眼睛真够毒的,在门口惊鸿一瞥,就掌握了这么多信息。
“要说这阿三婆娘可真够丑的,又黑又壮,腰比水桶还粗。难怪那个德拉这么不经打,一脚就踹翻了。”
顺子想不通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问道:“为啥?”
“被榨干了!”
什么脑回路,顺子瞪了他一眼:“别整这些没用的,俺进去仔细探探。门房要是亮灯了,就学两声猫叫,”
这个家伙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望风绝对是把好手。
眼力和细心程度,比顺子也不差多少。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火车上一眼就看出朱三是何时下的手,钱袋藏在了什么地方。
顺子助跑两步,脚尖在矮墙上微微借力,身子翻过栏杆顶部的尖刺,稳稳落在赵公馆院内。
双脚落地的瞬间,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对面,三只体型庞大的黑色猎犬趴伏在地上。
这是赵锡诚家看家护院的烈性犬,看门狗一般都在前院,顺子绝没想到它们会出现在这里。
顺子一向仔细,但黑狗藏在暗处,融入了黑暗中,顺子进院前还是没有发现。
听到动静后,三只恶犬微微弓起身子,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绿幽幽的狗眼在幽暗灯光的反射下,像一颗颗绿宝石悬浮在面前,诡异且可怕。
咬人的狗不叫,这种猎犬一旦咬到人,不撕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
顺子脚尖点地,身形疾退数步,与此同时一个黑色斗篷披在了身上,将身体与黑暗的角落融为一体。
三只恶犬感觉眼前一花,稍微有些迟疑,随即沿着顺子的足迹摸了过去。
犬类嗅觉极其灵敏,顺子用的这种隐藏术没有多大用处,他要的只是多争取几秒钟的时间。
荣门盗术五花八门,闯窑堂、跑轮子、趟子活,大多是对人下手。
还有一些不入流的杂偷,专门针对动物下手,而且各有各的绝活。
偷羊用饴糖,偷猪用酒糟,偷牛用豆粕,偷马要挠痒。
唯独对付恶犬,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的恶犬训练有素,陌生人投喂肉骨头,它们理都不理。
恶犬把门,是闯窑堂的“手艺人”最为头疼的事情。
犬类最薄弱的地方是鼻子,老张翻阅古往今来所有资料记载,并结合自己的经验,研制出来一种药水,喷在犬类鼻子上有奇效。
飞虎爪,断魂香,发情水。
这三样东西被老张誉为闯窑堂三件宝,其中发情水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恶犬的。
顺子心思细腻,既然准备出来做买卖,这三样东西,他一样都不会落下。
待三只恶犬靠近,顺子忍不住笑了:两只公的,一只母的,这下有热闹看了!
他手臂闪电般伸出,三只恶犬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均被喷上了药水。
它们后退几步,分别摇了摇脑袋,两只公狗同时望了一眼母狗,低吼着对峙了不到一分钟,一只公狗落荒而逃。
剩下的两只狗挨挨挤挤磨蹭了一会,欢快地奔向前院草坪。
赵公馆是一栋三层小楼。这样的小洋楼一楼一般都是客厅和仆人居住的地方,藏钱的地方绝对不会在这里。
顺子从黑影处出来,仔细听了下四周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失风,大多是因粗心大意而起。
就像刚才,那三只恶犬若是善叫,这次行动极有可能就算失败了。
确定周边没有危险,顺子从东侧墙边飞身而上,直接掠过一楼,落在了二楼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