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到了宁寿堂,见屋中气氛一片肃然,连一向喜欢说笑的长孙绮也规规矩矩、不苟言笑地坐在一旁。
高夫人陪坐在老夫人右首,双目红肿,脸上虽说施了厚厚的脂粉,但仍遮不住面颊的一片青紫。
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上前给各位长辈行了礼,也不敢多话,默默退到高夫人身后。
长孙无垢悄悄伸手去拉母亲的衣襟。
高夫人回身冲她微微一笑,悄声道:“放心,母亲没事。”
老夫人看了看李世民,正待开口说什么,长孙绮忙轻轻咳了一声。
老夫人瞥了长孙绮一眼,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你去看看,高旺怎么还没回来?要是连这么点事也查不清?那还要他干什么?明天就让他收拾收拾上外庄种地去吧。”
丫鬟答应了一声,忙往外走,迎头碰上了高旺,回身叫道:“老夫人,高总管回来了。”
高旺进来,躬身道:“回老夫人,已经查清了,消息是大公子跟前的根生和长林漏出去的。我把他们带了来,就押在外头。”
“竟是无忌的人?”老夫人怒道,“主子身边的人竟然管不住自已的嘴?该打!高旺,就在外头,每人打五十板子。打完后撵到杂役房去,切不可再留在无忌身边。”
“是。”高旺退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数数和噼里啪啦的板子声。
长孙无忌和长孙炽、长孙敞三人送走了前来祝贺的宾朋,边说话边走进宁寿堂的院门。
见院中正在施刑,长孙无忌愣了一下,发现是根生和长林,忙令高旺住手,自已抢步走进宁寿堂,扑通跪倒,道:“祖母,消息是我让他们俩漏出去的,与他们两个无关,求祖母开恩,不要再打了。”
“你让他们漏出去的?”老夫人怔了怔,“为什么?”
长孙无忌叩头道:“祖母, 皇上即位前就与父亲不睦,即位后更是颇多猜忌,是也不是?”
“不错,以你父亲的声望,只有远离朝堂才能让皇帝安心,你大伯、四叔、还有你姑父才能在朝中安然做官,咱们长孙一脉才能得以保全。”
“祖母,”长孙无忌直挺挺跪着,高声道,“我长孙氏本是鲜卑皇族,父亲辞官后来到这只有不到百人的小庄子,区区十几年就聚起两千多人,建起偌大的一个山庄,您想想,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岂能因父亲远离朝堂而安心?更何况,父亲为官时又与突厥交往颇多,在突厥很有声望,此处离突厥咫尺之遥,乃是大隋的边陲要地,皇上难道不会疑心父亲勾结突厥,危害大隋安危?此次大伯、四叔和姑姑来给祖母拜寿,为何皇帝不许姑父、大伯母、四婶母和我的一众叔伯兄弟同来?还说什么八月十五中秋大宴,为彰显与民同乐,取团圆美满之意为国祈福,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必须携家眷入宫,共度佳节,不可有一家缺席。这个托词可笑之极,明摆着就是将他们留在京中充做人质罢了。”
长孙炽苦笑道:“皇上说,给母亲拜寿是紧要的事,与君父共庆佳节也是紧要的事,我们三个人来给母亲尽孝,留家眷们在京为君父尽忠,两全其美。”
“那无忌你这样做的意思是……”老夫人若有所思。
“母亲,”长孙炽道,“我想无忌这样做,就是效仿唐国公,自污其名,想让朝廷知道三弟在这里私养歌妓、沉迷享乐,并无积累声望、韬光养晦、图谋不轨之嫌,也好让朝廷放心。”
老夫人闭目沉默半晌,叹道:“自污其名,不过是历代功臣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谁能想到,今日竟也轮到我长孙家了!”
“唉,”她看看长孙炽和长孙敞,又看看长孙绮,“你们几个也不要待在这里太久,明日你们也起身回京城吧,若是在这里盘桓久了,怕是皇帝又要生疑。”
“所以还请祖母开恩,饶了根生和长林吧。”长孙无忌说着,又叩了一个头。
“无忌啊,”老夫人摇摇头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咱们长孙家着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考量,祖母很是欣慰。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了消除皇帝的疑心,你选择了舍弃你父亲的名声。是的,为了自保,唐国公是在自污其名。可那是‘自污’啊,孩子!作为人子,这并不是你应该做的。因此,今天的板子,你跟前的这两个人他必须挨,板子是打在他们身上,但我希望也是打在你的心里,让你记住,今后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管有多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你首先想到的仍然应该是家人之间的亲情。去,你出去,我要你亲自监刑。”
“是。”长孙无忌刚才还慷慨陈词,感觉自已会得到老夫人的赞许,谁知老夫人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无地自容,于是再不敢多言,叩了个头,起身退出去了。
老夫人看向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你们两个去找韦珪、韦钰玩吧,带着他们也到庄子外头四处转转。”
长孙无垢和李世民答应一声,给众人行礼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