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
张拯喃喃自语,眼眸突然浮现一丝温柔,且又变得无比迷茫,似乎那里魂牵梦绕,是他的永恒之地。
因为那里有他放弃的美玉,是一个温润无瑕,无法替代的美玉。
他没有勇气再去长安,去捡起美玉。
或者说,不敢面对……
“父亲,你怎么了?”
张乾在昏暗的油灯下,还是发现了父亲的异常。
“无妨,被我儿的诗文触动而已。”
张拯抹着眼角,勉强笑道,“御成,为父就这么点出息,只想留在曲江好好的造福家乡,但你迟早要入国子监的,待你过了束发之年,为父一定送你入长安。”
“嗨呀,孩儿束发还早呢,父亲不用这么难过。”
张乾笑了笑,“当今就是好好发展家乡,让我们的造福计划早日完成。”
“好儿子!”
张拯一把抱住张乾,老泪情不自禁的又落了下来。
但张乾接下来的话,竟让他浑身一抖。
“父亲可否再讲讲长安的故事,孩儿想听。”
比起长安,张乾对父亲的风流韵事更感兴趣。
周围百姓听后,也纷纷打起精神,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
“我听说,长安城是隋朝的大兴城扩建而来,有十个大兴城那么大,有一百个韶州城那么大,有一千个曲江县城那么大,那里有一年四季都绽放的牡丹花,有来自西域的胡姬,还有长着黄头发蓝眼睛的藩国蛮夷……”
“我也听说了,长安城的人都穿着华贵丝绸,他们不用耕种就有取之不尽的美食,有喝不完的美酒,还有看不完的歌舞。”
“长安城的皇宫都是黄金浇筑的,地面都是美玉铺成,里面坐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我还听说,皇帝陛下现在是圣人,掌握生死无所不能,那里还有着绝世的猛将、无敌的金甲卫士,还有很多大官和诗人。”
众人畅所欲言,似乎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有一个长安城,他们把长安城幻想成心中的圣地,越说越夸张,越说越离谱。
张乾听后,也是哭笑不得。
这和他后世看到的大唐不夜城完全不一样啊。
虽然也学过唐人的样子,吃一碗羊肉汤,外带一个肉夹馍,走到美食街上还能来几口甑糕,那滋味虽说也很美,但完全没有这么夸张。
此情此景,就像后世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憧憬着大城市一样。
张拯也被惊呆了,嘴巴张了老半天,只好硬生生咽下去要说的话,心情也变得五味杂陈。
他小声感叹道,“儿子,长安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等你真到了长安,恐怕要大失所望。”
张乾点点头,“我知道,是他们说的太夸张了。”
“不是为父故意扫兴,长安城的水深不可测,拔出萝卜能带出一串泥,当今圣人也是个杀伐果断,大义灭亲的主,呃……”
张拯意识到自已犯了某种禁忌,突然干咳几声,闭口不言了。
“嗯,然后呢?”
张乾笑了笑,似乎看出父亲的窘态。
“咳咳,还是不说了吧,被这么一搅合,为父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便不说了,好好休息,等飓风过去吧。”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说故事的心情被搅黄了,听者自然也没了兴致。
洞外的雨还在下,飓风时大时小,足足持续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早上,风雨才渐渐停止。
众人又等了几个时辰,等到太阳出来才纷纷走出洞口,望向风灾后的家乡。
入眼是一片狼藉的景象,树木倾倒,道路阻塞,遍地都是碎石枝叶,而天空还是那么的蓝,没有一丝云彩。
百姓们哭着跑向自家的田地,扶着刚插上秧苗的稻谷,灾后余生的喜悦又被新一轮的忧愁代替。
“哎,天灾难料,人事可期啊!”
张拯感慨连连,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接下来的事。
至于张乾,则带着书童和几个仆人清理宅院,牛马禽畜该喂食的喂食,该放养的放养。
而地窖粮仓,也是重点的清理之地,还好只进了一些积水,并未造成实质破坏。
与此同时,张拯还写了一封家信,用飞鸽传往洪州。
除了报平安之外,张拯特意将儿子治理百越人的计划全盘写出。
他很想把儿子斗诗的经过也写下来,奈何飞鸽携带的信纸太小,只好在结尾写下儿子新诗以作称赞。
至于称赞内容,肯定是祖宗保佑,祖宗显灵之类的话。
洪州,都督府。
年近半百的张九龄,正在捧着家书细细品读。
他的两鬓已经花白,却依旧精神烁烁,刚毅的面容上嵌着一双锐利眸子,似乎能看穿奸佞,遍识贤能。
“尊父在上,家乡不幸遭遇飓风,肆虐三日有余,损毁田地无数,不日将重建,可保七成,幸之,小儿初成奇略,以教化百越育人耕种,实乃祖宗显灵,曲江张氏之幸事也,另赋上佳诗作,夜雨寄北……”
张九龄看到这儿,瞳孔骤然一缩,而后虎躯一震,大赞好诗!
“阿翁,所因何事而幸哉?”
一名曼妙少女手捧茶盏走了进来,身穿素色锦衣,却难掩风姿卓越、倾城国色之容貌。
虽然十四岁的样子,但她长发如瀑,身姿修长,曲线凹凸有致,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
“呵哈哈,贤孙深谋远虑,智出奇谋,有兴国安邦之才,老夫何其幸哉。”
张九龄大笔一挥,才思泉涌之际竟写下千字长文,而后装好信封,交给少女手中。
“妙真,曲江遭遇飓风,正是重建家园之时,贤孙志向远大,若得你辅助,则事半功倍也。”
“妙真知道了,可妙真一走,阿翁谁来照顾?”
少女玉脸飘红,很是不舍。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甚至常常在夜晚期待过。
但她更感遇张九龄的收容之恩,只想留在这位敬重的老人身边多照顾几年,以全恩遇。
张九龄见状,溺爱的笑了笑,“去吧,老夫有亲卫伺候不用挂心,稍后我知会张忠,遣他送你同行。”
“既如此,阿翁定要保重。”
少女只好行了个万福礼,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她倒是很期待那位嫡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