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汪洋这周去网吧的第五个晚上。
初中时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学习成绩很好,也因此从乡里的中学考到市里最好的高中。虽然初三开始迷恋电子游戏,可那时思想单纯,脑子里就两件事,学校学习和回家打游戏。
成绩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视力越来越差,到了初三的后半学期,已经近视300多度外加严重散光。
按说这样就该配眼镜了,可惜家里根本没钱,一副眼镜要一二百块。每次汪洋回家要,父亲总是很为难的说,能将就就先将就吧……他一直以为汪洋高中和初中是一样的,坐在教室最中间的位置,距离黑板很近。可是,高中怎么可能和初中比呢。
汪洋父母是农民,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父亲小学毕业,母亲就上了几年,勉强能认识几个字,家里所有收入全靠那一亩三分地。
汪洋就读的这所高中叫滨海中学,曾经是一所私立贵族完全学校,由一家大型企业与滨海市教育局合办。
学校坐落在这座美丽海滨城市的最东侧,与大海只有一路之隔,站在教学楼上就能看到大海,环境优美,气候宜人,无论是位置还是教学设施都是全市最好的。
老师的待遇更不用说,据说工资是两份,企业发一份,教育局发一份,全市高水平的老师基本都聚集在这里,每年考上清北的学生接近20人。
因为这样的资源优势,这里汇聚了各种各样非富即贵的学生,甚至传说有部级领导的子女在这,家长都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
正常来说,汪洋是进不了这所中学的,只因后来企业转型撤资,学校由教育局全面接管,收费也按公立高中标准执行,成为一所公立中学。
中考完汪洋听从亲戚的建议,报考了这所高中。
当真正进入这所中学后,他就后悔了。
城市乡村的巨大差距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这里几乎见不到村里来的学生,最差也是镇上做生意的,据说班上有同学一个月生活费就3000多块,要知道食堂一顿饭才5块钱。
同学一身衣服少则几百多则几千,鞋子更是他听都没听过的牌子,而他身上永远是洗的发黄的校服,鞋子更是穿了好多年甚至已经张口的。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意穿母亲缝的布鞋,因为在他看来那是村里人的标志。青春期,哪个少年不在意自已的自尊……
巨大的贫富差距让正处在青春期的他极度自卑。
汪洋被分到六班,滨海中学每个年级24个班,其中6个重点班。他中考成绩665分,总分710,这成绩在他看来也算可以,可到这里仅仅只排班里49名,全班一共60个学生,妥妥的倒数。
成绩一般加上没什么背景,于是理所当然的被班主任安排在了最后排,而且十分稳定。
这样的结果就是,从高一第一堂课开始,他就看不清黑板。
他曾努力试图听懂课,可是在“盲听”一个学期之后,就彻底放弃了。
如今高二接近尾声,座位除了左右平移,前后从未换过。
……
早自习。
汪洋蜷缩在座位上,用书严严实实地盖着头。
尽管昨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可这丝毫未影响他打游戏的兴致。
当他终于恋恋不舍地从屏幕上移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已然蒙蒙亮了。
打游戏的时候兴奋无比,然而一踏入教室,巨大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就在他睡得正酣之际,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猛然响起。
“醒醒,醒醒!昨晚干嘛去了!是不是又没回宿舍?”
汪洋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扶起挡在头前的语文书,缓缓转过头。
只见班主任张山那两只喷火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六班班主任张山,是位语文老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
据确切消息,他以前是教体育的,高高的额头,虽未完全秃顶,但已有绝顶之势。他说话声音又尖又细,毫无中年人应有的低沉,常年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唯有皮鞋擦得锃亮。
他是汪洋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你的脸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汪洋刚一抬起头,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就恰好被张山瞅见。
“没打架,昨晚上厕所不小心撞到床上了。”汪洋哪敢说实话,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滨海中学虽是传说中的贵族中学,然而校规校纪执行得极为严格,打架这种事是绝对严禁的,如果被学校知道,只有一个下场,开除。
“你出来,跟我去办公室!”张山气得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他自然看出了汪洋在撒谎。
此时班上的同学都放下了手中的书,面带讥笑的看着汪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班主任教训了。
汪洋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睡眼惺忪,一瘸一拐地跟在张山后面,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
昨晚,王语彤因为听妈妈说爷爷奶奶从国外旅游回来了,顿时心血来潮,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望奶奶。
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未曾相见了,平日里爸妈忙于生意,几乎无暇顾及王语彤,大多时候都是爷爷奶奶陪伴着她。
原本妈妈打算派司机来接她,可王语彤觉得时间太晚,不想麻烦司机,便决定自已打车回去。
收拾完东西从宿舍出来已经快十点了,谁曾想站在路边等了快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没看到,反而遇到两个坏人,更要命的是,当她准备拿手机报警时,才发现手机忘在宿舍了。
“哎,你看什么呢?”陈曦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她。
陈曦是王语彤的铁杆闺蜜,两人自幼儿园相识起便是死党,从小学到高中,几乎形影不离,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同桌。
王语彤家经营着一家大型化妆品公司,这是她爷爷白手创立的,如今由爸爸王建业接手,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然成为著名品牌。
妈妈许卿性格独立,不仅容貌出众,还是个女强人,不乐意生活在爸爸家族的庇佑之下,独自开了个玉器公司,事业也是风生水起。
陈曦的家世则更为显赫。爸爸陈兴国是某央企一把手,妈妈沈文君是滨海市市委书记,据说来这边只是为了镀金。爷爷和姥爷都是退休老将军,可谓根正苗红,是真正的三代。
两人不仅家境优越,而且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王语彤外表极其出众,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标准的鹅蛋脸,一米七的身高,性格温柔,说话声音清脆悦耳,几乎是自带焦点,随便露个面,全校男生都会为之疯狂。
陈曦的个头比王语彤略矮一点,外表给人的感觉古灵精怪,脸上带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明亮动人,皮肤白皙如雪,嘴角总是挂着标志性的狡黠笑容,她同样是学校里广为人知的美女。
自从王语彤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之后,校花的头衔便毫无悬念地戴在了她的头上,各种情书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
然而,陈曦从未见过王语彤对谁产生过兴趣,所有的情书一概不看,都是直接丢给她。 而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批阅写给王语彤的情书。
……
看到汪洋一瘸一拐的背影,王语彤心中陡然一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在心头。
难道昨晚救她的人是他?可是那个人不戴眼镜啊,这人是谁啊,怎么以前好像从没见过?王语彤眉头紧蹙,努力回想着那人的身影。
昨晚汪洋虽然身着校服,然而并未戴眼镜,并且当时路灯坏了,仅存远处极其微弱的一丝光线,何况那时的她惊慌失措,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暇去仔细分辨眼前人的面容,满心只想着如何尽快摆脱危险。
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记得模糊的轮廓和那不顾一切保护她的身姿。
她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更清晰的画面,却始终无法将昨晚那个英勇的身影与这位陌生的同学重合起来。
王语彤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心中暗暗懊悔当时自已的慌乱。
可那紧张的情境,又怎能让她保持冷静和清醒呢?就算她再天才,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你发什么呆呢?”见王语彤依旧毫无反应,陈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看什么?”
“啊,你叫我了?”
“废话,我不叫你叫谁,想什么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到底咋回事呢,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半夜又跑回来了。”陈曦一脸疑惑地说道。
“没想什么,昨晚太晚了,没打到车就回来了。”王语彤低下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差一点就被人QJ,汪洋只要再慢一步她的衣服就被扯下来了,这种事她不想跟任何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闺蜜。
陈曦心中的疑惑更甚,王语彤满脸都写着心事重重,可嘴上却坚称没事,这种反常的表现更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不过王语彤不说,她也不好再问。
……
迈着沉重的步子,汪洋跟在班主任后面,缓缓地向办公室走去。
此时的场景让汪洋不禁想起初中。
那时的他可是每个老师手心里的宝,成绩稳稳地占据班级第一的宝座,从未出现过意外。每次被老师喊去办公室,要么是受到表扬,要么是有重要的活动需要他去参与。
如今的情况已截然不同,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再也不是老师眼中的骄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与责备。
想到这里,汪洋的心情愈发沉重,头也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