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嗤、咔嗤、咔嗤……”
皮肉在锋利的口齿下发出渗人的声音。
密密麻麻。
“咔……”
当利齿啃到骨头,艾峦才隐约有了自觉。
她疲惫睁眼,却是一望无际的黑。
只有无数长着满口利齿的东西趴在她的身上啃食。
艾峦就像失去了痛觉,她只觉得啃食声有些吵,尤其是贪婪的利齿,试图咬破骨头,吸吮她的骨髓。
看来死亡也不容易,一样要接受惩罚,可她生前犯的是什么罪呢,此刻要承受万蚁噬骨的惩戒。
好凉的一束风……
艾峦感觉到了。
她侧头朝向风吹来的方向,这才隐约看到了一束光,是个狭窄细长的隧口。
这是……
还没解脱?
艾峦疑惑之际,又是一阵风,扑面而来,强劲但短暂。
“啊呜——”
“啊呜——”
借着微弱的光束,艾峦这才看清,是一只浑身长着绒毛的圆形巨兽,它正埋头吞着她身上的食人鱼。
“啊呜——”
一口就是十来条。
它好像察觉到了艾峦的目光,它忽然顿了顿,然后扭头看向艾峦,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荧光。
“嗯?”
它好像在疑惑什么。
想吃就吃吧,看她做什么。
“啊呜——”
它真又开始吃了,吞得不亦乐乎。
“嗯~”
吃饱以后,它满意地打了一个嗝,随即“啪”一声,滚到一边,不一会儿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绒毛肚子一上一下,随着它呼吸,此起彼伏。
没了密密麻麻的啃食声,周边变得好安静,就连黑暗都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时间也仿佛忽然静止了。
唯有凉风,偶尔从远处隧口经过,像一条丝带,温柔又快速地掠过,又不留痕迹。
不知何故,她想起那条丝带。
那条初见他,绑在他眼睛上的丝带……
这一次,心脏没再有剧烈翻滚的割裂之痛,只有若隐若现的哀伤,如同秋叶落下,无声无息。
大概在艾峦心里,她已经接受了。
就像接受大自然有它的规律一样,很多事是没有办法较真的。
“嗯?!”
它睡醒,却吓得连滚了两圈,同时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艾峦,好像在疑惑这个鱼饵怎么还在这里。
它都能在这里,她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嗯……”
它咕噜噜地转着眼睛,好像有道理。
嗯?
这回轮到艾峦纳闷了,她俩刚刚是在交流吗?可是她没有说话,它也只是嗯啊嗯啊的。
“你爱吃刚刚那些鱼?”
艾峦依旧没说话,只是起了一个念头。
“嗯!”
它发出愉悦的声音。
艾峦笑了。
这还是她哭过之后第一次笑。
看着黑呼呼、圆滚滚、毛茸茸的奇怪巨兽,她心头竟泛起久违的暖意,好似孤独沉寂了很多年的人,忽然有了个伴。
虽然它好像不会说话。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也不想说话,不知道是咽喉被食人鱼啃食,还是河水寒意侵蚀,声带就像卡了砂石。
艾峦的笑容好像让它感应到了友善。
它放下戒备,滚到艾峦跟前,本是想近距离看看她,但由于它体型大,又是原型身体,它这一靠近反而看不到她。
倒是绒毛盖了艾峦一脸。
毛茸茸的,是很舒服,对艾峦这样的人来说,尤为受用,但这家伙有点臭,绒毛沾满了食人鱼的腥臭。
“嗯……”
它连连后滚,好像有点害羞。
这有什么的,她只是陈述一下它臭的实事,哪能真嫌弃它,她以前可比它臭多了。
“嗯嗯!”
它甩了甩浑圆的身体,就好像在说,走啊!
艾峦侧头看去,它指的方向正是那个隧口。
有光就有生机,有风就有出路,艾峦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兴奋。
是啊,她若是在意生死,就不会任由食人鱼啃食她。
“嗯?”
它在纳闷她为什么无动于衷。
她却仍无动于衷。
“嗯嗯嗯!”
“嗯!”
“嗯嗯嗯嗯!”
小家伙不会说话,但是表达欲倒是很强。
原来这家伙是个单细胞生物,在兽世已经存在了上亿年,但世界又好像遗忘了它,所有的进化都不带它。
今天它很兴奋,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它嗯啊嗯啊是什么意思,如今有个能明白自已的人,自然不肯独自离去。
“嗯!”
在它再三邀请下,艾峦终于爬了起来。
千疮百孔的身体,在上亿岁小朋友的带领下,朝着隧口迈开了艰难的步伐。
在狭窄悠长的隧口尽头,别有洞天,但黑暗依旧是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所有,也吞噬着远处的星光。
满目疮痍的身躯,举步维艰,艾峦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抵达“星光”处。
这竟是一座藏在黑暗中心的城。
“嗷呜~~~”
小家伙很兴奋,就好像带了新朋友回家一样,但这里的人显然没当它是家人,路过的兽人上来就是一脚。
“又是你这个大胖圆兽,快滚开!别挡我道!”
小家伙呜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满血复活,它一边兴奋地甩着绒毛,一边冲艾峦嗯嗯叫。
不远处有个店铺,牌匾上写着“汤驿栈”三字,两边垂着通红的灯笼,灯芯是块会发出荧光的原石。
有点像小家伙的眼睛。
不是客栈,但接待客人。
“嗯~”
里面有一个泉眼叫汤驿泉,有净化之效。
她说它臭,它就想到了汤驿栈,但它没钱。
那她就有钱了?
“嗯嗯嗯!”
绒毛蹭了蹭艾峦纤细的身躯,发出“叮当”声,艾峦这才意识到她腰间还吊着钱袋,这衣裳都被啃噬得不成样子,钱袋倒是完好。
这18个砷币还是鸾音给她的。
都被你骗到这里了,那就进去吧。
“嗷呜~~~~”
小家伙开心地滚向汤驿栈。
“滚开!”
才靠近,就被里面的老雌性一脚踹开,“怎么哪哪都有你,滚远一点!”
“呜呜……”
小家伙委屈不已。
艾峦把手伸向老雌性,她也不知道消费一次要多少钱,索性18个砷币都放在手心,任老雌性拿。
“嚯!”
老雌性看到钱,亮眼放光。
但注意到这是一条布满伤口的手臂后,老雌性的目光也开始转移。
这满目疮痍的身体竟然还能移动,真是奇迹,那胸口深不见底的血窟窿,尤为刺目,看的老雌性倒吸一口凉气。
可怜是可怜,但她不是慈善家。
“不行,你不能泡,多少钱都不可以。”
老雌性连连摇手。
汤驿栈从不接待伤口见血的客人。
不是她老婆子嫌弃人家脏,这本来就是为兽人净化开的店,自然不会嫌弃客人脏,但汤驿泉不能沾血,这是禁忌。
艾峦指向身旁的小家伙。
“哦它啊,它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