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3岁时候的记忆。
他们出国前的那个晚上，袁艺抱着袁微说：“宝贝，阿姨会回来的。嗯，会回来的。”
可是一等等了好多年。他们对她好的那段，让她在暗无天日的这些年里撑了下来。
等到终于听到林焰的声音，他却吓得管她叫鬼。
袁微将手伸了过去。
林焰还在那里恐惧的叫喊：“走开，走远一点，别过来。”
就像小时候那样，根本不愿意她靠近。
“哥，我是人！我是活的。”
他这才冷静下来。
看着眼前的她，脸色异常苍白，身段特别纤细柔美，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飘逸地挂在身上，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林焰又向她腰下看去。
很美很修长的腿，身后有影子。
鬼不可能出现在白天，脚也不可能落地，更不可能有影子。
是人，没错了！
林焰稳了情绪，从地上撑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真的是袁微？”
她看不见，但她笑了。
“嗯！”她点头，拼命的点。
“他们为什么说你死了？！”
“我……被送到乡下了，掉到污水池里，捞出来的时候就没呼吸了。医生说没有救了，我……我确实被宣布死亡了，乡下死了人会在家里停尸三天，我……我在第三天，要拖去烧的时候，又活过来了。”
林焰瞪大了眼，这太匪夷所思了。但确实有类似的事情，新闻和小视频刷到过很多。西医管这叫假死。
他不解。
“既然活过来了，为什么他们到处说你死了？”
“不知道……”
“我妈跟你妈发消息问你情况的时候，你妈直接发过来一张死亡通知书，我妈快哭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她想起什么，“阿姨呢，我阿姨呢……”
“她还在国外，没有回来。”
“她……她好不好？”
林焰轻扯起唇角，算是给了一个笑。
“很好。”
“她……她……”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林焰伸出手，在袁微的眼前晃了一晃。
“你的眼睛怎么了？”
“掉污水池里去了，眼睛……病毒感染，坏掉了。”
“治过吗？！”
她情绪低落起来，低下了头，手也缓缓地放了下去，放在了身侧。
“看过，拖了很久才去的，医生说……来晚了，我爸我妈就把我……带回来了。”
她情绪低落，低下头去的样子竟有说不出来的破碎美。
林焰望着她，若有所思或者心事重重，伸手拉过她，拉进怀里。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到一个成年男人的怀里，鼻尖盈满了他的味道。
对啊，她都20岁了，林焰也21岁了，他们的生理和心理……应该都是大人了。
不怪自已这么激动他却这么冷静，她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还想着小孩子模样的他，他却已是大人。
林焰确实不激动，知道了她并非是鬼后，恐惧之色便烟消云散，他只是打量着袁微，眼底流露出欣赏和可惜之色。
这么漂亮，难得的干净和漂亮，眼睛却……，可惜了。
顿了顿，“这些年……你还好吗？！”
袁微自欺欺人地点头。
林焰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袁微的眼泪漫入眼底，她咬了咬唇，哽咽着，“我不知道是你，我只希望是你。我看不见，我听得见，我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不管是不是你，我都想进来确认一下。”
“如果我不是林焰，我骗你的呢？！”
她不说话，蹲下了，顺着他的右腿的大腿摸到小腿，再摸到裤管，再把裤管掀开，手探了进去，摸到了她想摸的东西，她的眼泪顺着脸庞不停地往下淌。
“是哥，是你，你是林焰。你这里有缝合的伤，是……你护着我的时候，被大狗咬伤的，你伤口缝合的地方我记得，我摸到了，是你，哥，是你！”
袁微腿软的跪坐在了地上，抱着林焰的腿，绷不住的哭了出来。
林焰被哭得心酸，并且五味杂陈，眼底逼进了眼泪，扶住她时，似玩笑又似感慨：“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啊。”
边说边将袁微扶了起来，她好像失去重力，站起来的瞬间扑到林焰的怀里，环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好像憋了好久的眼泪被泄洪而下。
林焰环着袁微，低头就是她头顶的发。他的眼圈也红得厉害，强忍着酸楚拍拍她的背，却还是没扛住，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她好像哭了好久才情绪稳定下来。
刚刚稳好情绪，与林焰随行的人来到了林焰身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搅，却还是小声道：“林先生，这房子买方很满意，就是价格方面……”
袁微倏地拉住了林焰的衣服，明显地激动起来。
林焰转过头对那人点点头，“这事就先到这里，晚一点我们电联。”
“啊，好的好的。”
那人说着，便离开了。
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袁微仰起头来，望向根本看不见的人，但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哥，你……要卖房子？！”
“啊，这房子闲置许久了……”
“所以……你又要走了吗？”
“先不说这个了，吃饭的时间到了，你饿了吗？小时候你总是饿，也总是叫饿，好像总吃不饱，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哥——！”
她又要哭了。
林焰轻拍慢哄，“放心吧，这房子不管卖不卖出去，我……都不会再丢下你。”
*** ***
“哥，你真的……不会再丢下我了吗？”
“嗯。”
“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我一觉醒来，你们都走了吗？”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阿姨，没有叔叔，也没有哥哥。只有他们找的钟点工、定时来做卫生的阿姨拉着她的手说，他们走了。
只要你乖，他们就会回来。
他们没有她的证件，带不走她，也没办法带走，不敢正式告别，没办法告诉她不能带她走，只有无声的消失。
她哭得好伤心。
尤其是钟点工把她给送回去的时候。
不到两个月，她又回到那个炼狱的家里。
父母容不下她，转身把她送到乡下。乡下也没有人管她，出去的时候没人问，回来的时候也没人管，阿姨买给她的衣服还有鞋子，早被那些亲戚瓜分。
她的鞋又变得又破又烂，还露了脚指头。
总是幻想一觉醒来，阿姨和哥哥就会出现在路口来接她回去。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路好滑，她去等他们的时候，滑到了污水沟里。
甚至……被认定死亡了，却还是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是不甘心吧，是强烈的思念，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吧？
不然……明明被医学鉴定死亡的人，怎么就活了下来呢？
终于见到自已想见的人，害怕再次被抛弃，袁微紧紧地拉住了林焰的手。
林焰安慰她，“这一次，我下地狱都带着你。地狱，你去吗？”
袁微点头，拼命的点头。
“去！”
地狱是哪里？会比这暗无天日的小屋和腐蚀人心的孤独更恐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