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艺回到家，车到车库，林柏峰就下来接了。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一个抱到客房，一个抱到林焰自已的房间。
他们还在熟睡。
袁艺洗过澡，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轻声踱步，来到林柏峰后面，在他察觉的瞬间，轻轻环上他的腰。
“累坏了吧？”
“嗯？！”
“来回奔波的……”
“没有，只是……谢谢你，让我把她抱回来。”
林柏峰笑了笑，“不用谢我啊，养个女儿……，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也是我的亏欠……”
她赶紧让他不要说了。
他们是偷吃禁果的，两个人都没有安全意识，等发现自已有宝宝，宝宝都快四个月，都能看到性别了。
他们害怕，不敢告诉家长，自已凑钱去的小诊所，结果……伤了袁艺的身体。
这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四个月的小胎儿都长手长脚了。
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出性别了。袁艺不敢看那个托盘，但问清了性别，就是个女孩。
最后一步，还有胎盘。这玩意扎根太死，医生会用刮板去刮出来，刮的过程，就是损伤身体的过程，这个过程会造成大出血，轻则炎症不断，身体会有异味。中度，失去生育能力。重则，会大出血，危及性命。特别是女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
大家羡慕他们从校服到婚纱，但他们心中最痛的就是，有些事情，就不能提前……
你不知道，是因为没人教。父母羞于启齿，也不相信自已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有些事情盲目自信就是灾难，因为你不教，别人会乱教！
没有什么比“先入为主”更恐怖，特别是女生对自已身体的观念，她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勇于献出身体……那就完了！
亡羊补牢都补不上这个脑坑！
袁艺和林柏峰当初没做安全措施就是被这“先入为主”给害了。
因为当初的媒体广告铺天盖地的宣传，轻松人流，随做随走，甚至公交站牌都是这样的广告语。
打电话咨询院方，院方前台还说做这个跟割个痣疮一样，让他们不要担心。
他亲手将她送上平车，望着平车把她推进去前，还跟她说，没事的，会打麻药的，睡一觉就好了。
不到半个小时袁艺就大出血了，那医生吓得满手是血的跑出来，叫了救护车，让林柏峰给袁艺转院。
进入正规的大医院，人家是要家长签字的，他没办法只有联系了她的父母。
***
袁艺急救后脱险，从病床上醒过来，憔悴着脸，满脸蜡黄，嘴唇干燥起皮。她感到床边有人，费力的抬眼，见母亲站在床边。她干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
她妈在她想要起身，又起不来时，竟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重重的摔回床上。
“丢人显眼的东西，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玩意。”
林柏峰奔了上来，护在袁艺面前，“别打她，打我。”
这无疑是激发了袁母的怒火：“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是不是你强迫她的？”
“他没有，我……我自愿的！”
“不要脸！不要脸——！”
“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养不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从今往后，我跟你断绝关系，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
袁妈说到做到，回去就把门锁换了！根本不给袁艺开门，她拍着门哭着求她，她都不开。
林柏峰只能把袁艺带回家去。林柏峰的母亲如初次见到袁艺一样，对袁艺很是喜欢和关怀，特别知道袁艺为他儿子遭罪后，亲自照顾她，把她感动得不行。
从此，她就住在林柏峰家，一切费用都由林柏峰家包了，包括学费和生活费。毕业后，再次怀孕，便结婚了。这一胎就是林焰，看到是儿子，她还失望地哭了。
***
“我一直想养个女儿，我好对不起我女儿，我总觉得她会投胎转世回来继续做我的女儿……，我的身体也不能再继续生……”
回忆起往事，袁艺难过得不得了。
林柏峰安慰她：“没事，我们就收养袁微吧，她正好跟你一个姓，你也喜欢她，就当是我们的女儿回来了，就当……她投错了胎，进了别人的肚子，我们又给找回来了。”
**
门没有关，起床喝水的林焰听到这段对话，不声不响的回到了自已的小屋，悄悄关上门，又回到了自已的小床上。
这样的爸爸，跟那样的爸爸，真的是同一个人？
上一世，袁艺强行生下妹妹，并且抑郁的时候，他以男性的直觉就觉得林柏峰不对劲了，他长年不见面，就过年过节回来一下便走，完全形同虚设。
有一次吵架，他还说这全是袁艺的错，说她为什么非要生二胎，非要生一个自闭症的女儿，完全无法面对……把错都推到袁艺面前。
袁艺初始郁抑的时候，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对自已那么好的人，会突然变成这样，包括自已的婆婆，为什么也对她冷淡得不行。
林焰曾劝对她：“都过成这样了，你干脆离了吧，他心底已经没有你了，甚至对我都不闻不问了。说现实一点，你现在离，你还能分到财产，等他们彻底对你不闻不问了，绝对会冷血地转移财产，到时候，你别说妹妹的康复费了，就连你的生活费你都分不到半毛钱。”
袁艺还在说，不会的，不可能的，他们对我那么好，他们……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我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他妈妈可喜欢我了……，还留我过夜，给我打洗澡水……”
“所以，就是那一夜，你把第一次给我爸了，在我爸家，是吧？”
“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先告诉我，我奶奶那个人，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她的为人？”
“……”
“她要是真喜欢你，真尊重你，根本不可能留你过夜！根本不会给他儿子与你同床共枕的机会。”
“我们……我和你爸不睡一个房间。”
“最后他还是跑了进来！”
“……”
“别告诉我那天天气不好你走不了，别告诉我那天太晚没有公交车！二十年前，就算没地铁也有计程车！”
“……”
“不是她们热情挽留，你也不会留在那里。”
“……”
“还有，你们在大学以前不是一直是同学吗？同学的话，都是就近读书原则，能离多远？跨省了还是跨市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我跟你外婆吵架了……，我无处可去，我……”
“那就更应该把你送回去！！！”
“……”
“她凭什么留你过夜？她凭什么不经过你的父母就把你留下来？”
“……”
“她……她关心我。”
“……”
“关心你也应该知会你妈！万一你不嫁给她儿子，万一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离家出走和在男人家过夜，在你们那个年代传出去，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会不知道她会不清楚？”
“……”
“她根本不是关心你，她只是看出他儿子对你有意思，怕他血气方刚在外面乱来，又看你单纯又缺爱，好到手也好甩，就以关心为名，留下你，放任她儿子对你为所欲为。”
“不可能！”袁艺是不相信的。
“怎么不可能？”
“你还小！”
“我身份证成年了！”
“……”
“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第一次是在那一晚失去的？”
“……”
“因为，你带妹妹，把我托付给我奶带的时候，我的青春期，有想追我的女同学来我家，跟我借笔记，甚至借口不会题，在我家不走，我奶奶就是‘天晚了，你就在我们家过夜吧’，留人家的。”
“……”
“听到我奶奶留她，她居然脸上狂喜！”
“……”
“我肯定是强烈反对的！我根本对她没意思！即使有意思，我也不会随便留我喜欢的女生过夜，这是最起码的尊重。连我都懂的道理，我奶会不懂？！”
“……”
“我把女同学送出去，回来的路上，我在门口听到我爷跟我奶说，‘你怎么又玩同样的招数啊？上一次帮你儿子留女同学过夜，留成了你儿媳妇，这一次又想把孙媳妇定下来？’”
“……”
“我奶奶说，你懂什么，现在的女生只有在校园的时候最干净，等出了校园，鬼才知道是几手货，凡事要先下手为强。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孙子。”
“……”
“我爷说，你不怕留下就成你孙媳妇了？”
“……”
“我奶说，我儿子傻，就只主动追过一个，谈过一个，逮着一个女人从一而忠了，我孙子可不傻，都是别人追他，而且，我孙子现在念书的环境和接触的人可比我儿子那个时候强多了。随便哪一个，都比我儿媳妇强……，哎当初我留她过夜，就怕我儿子血气方刚在外面做错事，惹上复杂的不干净的。我提供机会，还不是觉得这女生单纯，还缺爱，吵个架就离家出走，跟家里的感情肯定也不怎么样，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也好甩。特别是她小产，坐小月子的时候，我要不好好的对她，我儿子的名声和我的名声不就坏了吗？我儿子再移情别恋，我就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哭着打感情牌，告诉她我是真痛她，有什么气冲着我来……，这种女生就是心软，谁对她好，就觉得欠别人一样，一定会放手，不闹，还会觉得我对她好。什么细节我都考虑到了，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我儿子是个死脑筋，非她不可，那我只能看在儿子的份上，对她和颜悦色了。”
“……”
“所以，你懂了吗？一开始，她就没瞧上你！就把你当她儿子的性用品！干净又便宜！只用留给你一张床，给你做几餐饭，你就陪他儿子免费睡了。娶个媳妇睡觉，可是要房要车又要彩礼，她做餐饭又不是你一个人吃，但全算在你头上了。她对你好，是做给你和外人看的，她虚伪又高明，没点心计，真的看不出来！”
“……”
“所以，她儿子对你不好了，她装都懒得装了！”
“……”
“你觉得她是突然变了，其实，是人家根本不想装了！”
“……”
“照顾你小月子就让你感动了？”
“……”
“真疼你，真怜惜你，就会照顾完你小月子，马上登门跟你妈提亲，把两个孩子的未来提前规划一下！她有吗？！给你钱，给你交学费，你就感动了？！”
“……”
“她就当你是他儿子的宠物，给他儿子的宠物买吃买喝，还养着，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愉悦她儿子吗？！”
“……”
“她儿子不喜欢了，她自然就冷眼相待了！一切都由着她儿子的喜好为主，根本与你本人无关！”
“……”
“而且对你好的那一招，简直就是经久不衰，很多男生的家长都在对女生使用啊！”
“……”
“有个女生无名无份的跟一个男的八年呀，男的移情别恋，和别人订婚，被那女生当成婆婆的女人，给她发短信哭着说怎么疼她，怎么对她好，怎么遗憾两个人之间没有缘分，怎么痛心怎么悔恨，女的就好愧疚。”
“……”
“她还把这件事情发在朋友圈，感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没有缘分的婆婆对自已最好。”
“……”
“强大的网友一看她就是没有妈教的，几句话就给她点醒。”
“……”
“好什么呀，要是愧疚就真金白银的赔偿啊，一个女生八年，她作为女人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
“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你没娘教，看你什么都不懂，空口白牙的给你打感情牌，就怕你去婚礼上闹的他儿子人财两失。”
“……”
“只要是个明白人，只要听到这个男的耽误了人家八年，还移情别恋另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
“这套路跟我奶奶对你的态度如出一辙呀。”
“……”
“不同的是，我爸爸确实从一而终娶了你。”
“……”
“你作为她的儿媳妇，他们自然不会亏待你。”
“……”
“即使她再不喜欢你，她儿子喜欢她也不会做声。”
“……”
“可现在他儿子不喜欢你了，他们就不装了。”
“……”
“连我都看明白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明白？！”
****
怎么会不明白？
女人的第六感和直觉是最灵敏的，除非先天智力有问题，否则都是明知故犯，存有侥幸心理，自已骗自已。
骗不下去了，还是接受不了，便抑郁了。
抑郁的本身，就是前无出路，后无退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但凡有另一条路走，人都不会抑郁。
特别是打压式教育长大的女孩子……
林焰的话狠狠地戳中了袁艺，“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只是不想明白。我怎么会看不懂，我只是不想懂。我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道道，可我贪恋这份轻松还有他们的亲子氛围。”她伤心地说：“就是到了你爸家，我才感觉那是一个家。原来，父母间是可以有交谈的，母亲可以笑得和颜悦色的，考试不用非要年级前三的，不是少一分就被罚跪，被醮水的毛巾抽得后背起梗的。”
“……”
“不用被骂不用被训，不用听妈捶胸顿足的喊，她身为人民教师，堂堂的教科主任，自已的女儿连年级前三都考不上的屈辱。”
“……”
“不用回到家还像在学校里面对老师一样，精神崩得紧紧的，连喘口重气都会被训。”
“……”
“到了你爸家，我才知道……父母和子女间是可以撒娇的，谈论的话题不是你考多少分？给你的卷子做了没？你考第一你有什么得意的？比上一次少了三分，你怎么有脸吃饭的？！”
“……”
“我终于可以穿带花边和蕾丝的衣服，不用被人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虚荣。我终于可以穿连衣裙，不用听人念，你露这么多想干什么？”
“……”
“我说要想吃鱼香肉丝，她非要做红烧排骨，我说我不想吃，她又摔筷子摔碗，说我挑三拣四，不懂人间疾苦。我吓得不敢拿筷子，她逼我说话，我不说话，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满意是吧？不满意给我憋着，我刚组织了语言，想说话，她一筷子刷过来，打得脸上起苔子，硬把排骨塞我嘴里，包得满满的，我吃不下去，她也不让我吐出来。”
“……”
“她凡事都要问我的选择，但最后都是她强制性的给我决定。”
“……”
“我被操控得不敢发出言论，她又说我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大方，说我内向，没主见！！”
“……”
“满满的鄙夷和嫌弃！！！”
“……”
“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
“我爸情愿净身出户都要离婚，她非我的抚养权！我爸给的抚养费她不要，也不让我见他，我爸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她又成天怂恿我去我爸家要学费，要生活费，根本不顾我的难堪，强行让我在那个家庭里刷存在感。”
“……”
“我都快要精神分裂了！！！”
“……”
“后面遇到你爸，他不是个好学生，甚至就是个学渣。可他特别外向，篮球还打得特别好，他的存在就是学生时代亮眼的高光设定，明明那么多女生心仪他，他非要撩拨我！”
“……”
“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传出早恋。”
“……”
“我妈根本不听我解释，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忍不了，我推了她一把，她就又哭又闹，说白养我了，让我滚，我滚了，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在她的严管下，我连个朋友都没有。那天晚上，我跑出去，九点前我在麦当劳坐着，等麦当劳关门了，我就到银行门前的自动取款厅的角落里坐着……”
“……”
“等十点后，完全没有人来了，我就随便挑一个机舱，关门上锁，就可以有一个免费的栖身之所，也没有外人可以进来。”
“……”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等，等我妈打我电话，哪怕她给我一条留言，我也会回去，可她没有！我的小灵通都快没电了，都没等到她的一个信息提示。”
“……”
“没等到她，我等到你爸，你爸过来取钱，看到角落里的我，不确定的上前唤我的名字，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眼底的关切，我眼泪哗就下来了……”
“……”
“我就是这一晚跟他回去的！”
“……”
“我就是那一夜接触到我家以外的家庭，才发现……原来孩子和父母是可以那样相处的。”
“……”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妈表面和善，背地里根本看不起我？！”
“……”
“如果真的看得起，如果真的喜欢，我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恐惧，也不会不敢告诉他妈，不告诉的原因，就是怕他妈知道，如果不是他妈在他面前表露出对我的不屑和不满，他怎么会怕他妈知道，把我带去小诊所？！”
“……”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知道！”
“……”
“就算他们是装的，我也觉得比我自已的家好！”
“……”
“何况我流产大出血，被救了一条命回来，我妈是真的跟我断绝了关系，那个时候，我才多少岁？我根本没有养活自已的能力，除了你爸和你奶，我还能依靠谁？！”
“……”
“我不是看不出来，我是装傻！”
“……”
“我不是非要生这个妹妹，我只是……打小就想过，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一定要好好的养她，把她当成小时候的自已，再养一次。”
“……”
“人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已的童年不幸埋单。”
“……”
“我并不是不爱你，相反我很爱你，只是内心一直有这个洞，想要弥补。”
“……”
“本来有了你，我不能再生了，我把这事淡忘了，可看到袁微，看到罚跪的她，我又想到自已。”
“……”
“我是真的心疼她。我也想带她走，可没有办法。”
“……”
“她的死刺激了我。又让我想到我想生个女儿弥补童年自已的心。”
“……”
“我非要生这个女儿的原因并不全是袁微，那只是个引线，真正的原因是，你爸对我没有当初疼爱了。我……没有了精神寄托，便越发激发我想生个女儿去补偿的想法。”
“……”
“只要我转移注意力，我就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事情。”
“……”
“可没想到，弄巧成拙……”
“……”
“妹妹天生自闭，给了我重重一击。”
“……”
“梦想没了，愿望没了，老公的热情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才是让我崩溃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