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本子是灵通师父写的吧,灵通师父来京都了对吧,他人在哪?快带我去见。”
通儿耸耸肩撇嘴道,
“他不想见你,我也没办法?”
“不想见我?”许安随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已的鼻尖,“为什么啊?”
师父不让说,可通儿是个没把门的,他对着茶壶狂饮了几口茶,发现还是咽不下这个消息,
“哎呀,算了,师父之命就是用来违背的,多说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通儿清了清嗓一脸小傲娇的说道,
“师父说,是你素心师父不允许他见你的。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四个。
你素心师父下的命令他们五个不敢不从。”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许安随的眼圈突然就红了起来,
本就因着自已这些年疏于维系和几个师父之间的关系而感到愧疚,不成想这情份到底还是淡了,师父们真的有在怪她。
通儿见状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若真的嫌你厌你也不会不遗余力帮你了不成。
其实……其实你其他几个师父一直都在京都偷偷关注着你,
只是他们不露面,你也不知道,
后来你终于走出来了,他们也就放心了便就离开了京都。”
许安随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喉间如塞了火棉一般灼烧嘶哑,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上上下下不得出入,难受得要死。
“其实吧,也是素心师父担心你。
你毕竟遭受了这么大变故,素心神医怕你一时无法振作。
让一个人走出眼前困境的最好办法就给她制造更多的困境,
绝望只有跌入谷底才会触底反弹,黑暗只有足够黑了之后才会重返光明。”
“所以,所以素心师父不让他们来找我是怕我有了依靠就变得软弱,软弱之后就永远走不出困境,永远活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里无法挣脱。”
许安随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不停的眨着眼睛拼了命的将泪水消化在眼睛里。
“嗯,我知道了。”许安随声音凄婉,她苦苦吞着哀怨的倔强样子实在令人可怜。
许安随用力点点头,
她感念素心师父的良苦用心,师父们不但没有责怪她的怠慢,反而处处为其深远计,
许安随心头的冰封,瞬间融化得彻底,这个世上她并非孤军奋战,有那么多人默默陪着她,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消沉下去。
夜里她猫在被窝里拿着荣亲王十日之前寄来的亲笔信久久无法入眠。
匡北战场眼下定是万般紧张的吧,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猎人一旦嗅到了猎物便没有让猎物逃生的道理。
“荣王已经十日没有传信回来了。他肯定忙着指挥作战部署,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安随毫无察觉的吹响了鸟哨,那鸟哨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空灵,
她心跟着一颤,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美娇娘和磨牙此刻正在匡北荣王身边候着,又怎可能听得到她的呼唤。
“嗯?”许安随听觉十分敏锐,她一个箭步跨下床,翻着窗来到了院中。
“美娇娘,真的是美娇娘,我的小乖乖你可回来了。”
许安随左右手各抱着一只大雕像捧着两个大西瓜一般艰难的返回了屋内。
“还好还好,还胖了些呢,看来荣王给你们的伙食还不错。”
美娇娘撒娇的在许安随额头蹭来蹭去,一会飞到头顶,一会落在肩头,巨大翅膀在屋内煽动,飞得案桌上的白纸四处飘洒,满屋子的羽毛呛得许安随鼻子发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许安随被美娇娘抓得直痒,磨牙也跟上来凑热闹快将许安随的头啄成鸡窝,
“好了好了,”许安随笑不成声,“别闹了,别闹了,怕了你们还不成。”
两张大雕也着实累了,许安随拆下信件便放他们去雕舍自行休息去了。
许安随将烛台拿到了床上。
她钻进被窝,小心翼翼的举着烛台,另一只手将荣王的信映在烛火之下一字一句的认真读了起来。
其实总共也就两句话,许安随却好似读了一个四季。
“恨不当日死,不留来日羞!”
许安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看着荣王带给她的一块汉白玉玉佩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得生生疼痛。
许安随钻出被窝将那玉佩高高举起,
烛火已灭,墨色当空,
那晶莹剔透一抹白好似黎明的曙光将黑暗撕开一条口子指引毫无方向的人找到光明的方向。
许安随摸着玉佩的纹路,细腻华润,毫无棱角。
那上面精雕玉琢一对儿童男童女嬉戏追逐的场面,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有扑面而来的笑声,有两小无拆天高地阔的畅然心境。
只是那玉佩右斜上方雕刻大雁的位置上有一处破洞,
许安随指尖摸了过去,
那豆粒大小的破洞边缘是六角头形状的齿牙,
许安随知道那是北鞍人独有的一种涉猎用的箭头,铜制的,穿透力极强。
许安随将玉佩放在了胸前,若是荣王也这般佩戴,那受伤的位置离心脏很近,想必十分凶险,定是死里逃生。
许安随又将玉佩放在了腰间世家子弟惯于佩戴的位置上,若是荣王爷这般佩戴,那受伤的位置.....
许安随看看大腿根部,
“呃......这个不可能。”
她头摇得好似拨浪鼓,红着脸快速打消了自已异想。
不管怎样荣王似有种托孤的意思,若非他对此仗也甚是没底,又怎会将贴身之物轻而摘下托与他人保管呢。
又是一夜无眠,许安随已然再无耐性做个深宅怨妇日日靠着遐想度日
镇国公府晋爵乃是大事,无论朝臣还是世家勋贵皆多有登门道贺,于情于理国公府都要设席宴请以示回礼。
府宴是世家之间走动维系关系的重要途径,许家既已重回这个圈子,就要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就要懂得融入进这个圈子。
开府设宴可难不倒杨嬷嬷和刘伯一众镇国公府老人。
毕竟镇国公府曾几何时显赫一时,府中时常宴请宾客,
虽武将之家礼数上不如大儒世家那般周到和严苛,
至少流程上该有的不会少,不该有的也绝不会多,
一应事务看似繁琐无章实则操作起来依旧有迹可循。
“旁人我不管,记得许老太爷那边的叔伯们都要请到。”
许安随只这一条特殊交代的,临走突然又外加了一句,
“安国公府谢家便不要去请了。”
合欢虽人在戒山,但眼线还是有的,
她不想因为自已而让姨母和谢表哥为难,
心系彼此就够了,不必场面上事事到场,
这场面她也是无奈才做给人看的,何况来的人各揣着心思曲意逢迎,假谈笑言,着实也是无趣。
至于为何请许老太爷一支的叔伯们前来,许安随是有多加一层考量。
许族族亲们多为从商者,难免行商过程中多遇险阻亦或是受人白眼刁难。
如今镇国公府枯木逢春,朽木发芽,树荫之下自会为族人遮风挡雨,驱祸纳福。
这场府宴前前后后准备了五六日,只参与其中的一众丫鬟婆子家丁小厮就有三百多号人。
府宴的一大早三老爷许平盛装着面在门上热络的迎接宾客。
他四下里望了好几圈也没瞧见许安随的身影便暗自窃喜的小声同儿子许安怀说,
“七姐儿最好别出来。
这样大的场面她一个和离妇招摇过市的甚是丢了咱们镇国公府的脸面。”
未等许安怀回答,宾客的马车接踵而至,许安怀立刻迎上去寒暄,
实则许安随前日里早有交代,国公府今日喧闹,她怕吓到五嫂和侄儿,外人若问起,只说她病了恕不能见客,怕过了病气给宾客就不好了。
许安怀如是说,许平听闻正中下怀,窃喜变成大喜,他却是有种国公府当家主人的一番气派来。
今日一早下了薄薄一层初雪,暖阳高照,倒是一点都没有寒意。
许安随将严氏的贵妃榻推至窗边,
白雪落在窗前的苦梅树上点缀了枯涩,体型膘肥的喜鹊在枝头不停的叽叽喳喳。
严氏一直呆呆的望着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望着望着就流下了眼泪。
“五嫂,五嫂又想念五哥了是么?”
许安随用绸帕轻轻擦掉了严氏的泪水,仅仅一刻严氏的脸颊便再度流成河。
“五郎!”
六年里严氏第一次开口,嗓音沙哑得像饱经沧桑的老妇人。
许安随蹲在严氏身侧,她高兴于五嫂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可却因提及的是五哥的名字而瞬间意志全无,整个头埋进五嫂的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