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春宜进府就喊。
“嘘!”太妃连忙制止春宜,
她知道这个时候春冉有多痛苦,更知道春冉不想让这份痛苦表露于人前。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太妃甚至都没用马嬷嬷搀扶,独自一人去了春冉的房中。
太妃驻足在门口许久,努力咽尽了最后一滴泪。
笑总归不合宜的,更何况她是无论如何也勉强笑不出来的。
至少不显得天塌下来那样悲伤就够了。
太妃敲敲门。
没过多时春冉便开了门。
“母妃,您回来了。”
春冉拉着太妃入房中,
母女二人手拉着手坐到了床榻边沿。
“冉儿,听母妃的话,
出城去,去安州府。
安州府是母妃的家乡,是一个四季如春满是鲜花的地方。
母妃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从新开始不难,
眼下的分离也不算什么。
母妃要你坚强,要你像多年前离家和亲时那样坚强,要你在大雁城苟延馋喘活下来那样坚强。
母妃不相信老天爷会让一个人受尽所有磨难。
再坚持一下,
我儿只要再坚持一下,
为了我,为了弟弟妹妹还有小七,你可以的,你可以坚持住的。”
春冉再也绷不住了,
仿若一个上天的弃儿,要尝尽世间所有苦难。
“我什么都没做错。”
春冉声嘶力竭。
太妃轻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频频点头,“没有,没有,我儿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险恶的人心。”
“可音尘终究还是被我连累了,若没有我,他当不是现在的人生。”
太妃搂住了春冉的肩膀。
世间万物唯有情字最难解析。
太妃怅然,造化弄人,
“若没有你,他也便不再是他。”
情爱中的两个人,又说得清谁纠缠了谁呢。
被突如其来的百姓捉奸,春冉没哭,
被发疯的百姓游街般押送至京兆府,春冉没哭,
哪怕在庭上,
面对阮氏海啸般的诋毁,百姓的怒骂,
春冉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可宋音尘为了保全自已名声废了自已的一生,
春冉心口如燃烧起一团爆火,
有那么一刻她十分后悔,
后悔自已为何要那样努力的活下来。
当初在北鞍人胯下合该扭断他们的命根子,和那些欺辱她的人同归于尽的。
是她的痴心妄想,是她对故土家人的贪恋害了所有人,
宋家,阮家,弟弟的荣王府,妹妹的婚事,包括镇国公府,还有房老先生,以及曾经帮她说话辩理的文臣墨客们。
因此一举,
所有人都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遭受百姓谩骂,受世人指点。
“安州,”春冉笑中带泪,
“那可真是个美到让人窒息的地方。”
可她真能义无反顾的离开么?
身后是惊涛骇浪,
这里所有人都在替她承受着世间最大的恶意,最污浊的诋毁和谩骂。
而她,
却要逃避?
“呵呵”
春冉苦笑,
笑自已这一世的悲哀,
她的存在,就好像是老天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讲出的笑话。
这一夜何其漫长,
漫长到好像能够走完一个人生。
清晨一大早,
荣王府门口便聚集了一众激愤的百姓。
烂菜,鸡蛋液,泔水如战时的炮弹,齐刷刷的砸向了王府大门。
王府侍卫被砸得各个浑身脏惨不堪。
满府的臭味四溢,无论如何驱赶,都有层出不穷的人出现,
谭清和又不能因此而当街斩杀百姓。
谭清和气得跳脚,
指着那帮嘴脸丑陋的老百姓狠骂。
百姓中有不甘示弱的与王府众人对骂,
“婊子,娼妇,滚回北鞍去,滚出大胜。”
先前上赶着找上门来的媒婆也都纷纷前来退掉了帖子。
“对不住了,王府出了这档子事,人家男方家觉得荣王府女儿不洁,不想与春宜公主相看婚事了。”
春宜早就烦透了那些势利眼。
他掐着腰冲到门口,将那群媒婆赶得七零八乱。
“滚滚滚,本公主才不稀罕嫁那帮不辩是非的人呢。”
媒婆们撇着嘴一脸不屑。
“看你还能硬气几何?公主了不起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你王府家女儿的名声还不如妓院里的娼妓呢,
想嫁怕是也没人敢娶了吧。”
“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的。
本公主就算孤独终老也绝对高看你们这帮狗腿子一眼。”
春宜衣裙上染满了污垢。
望月却心疼的哭了,
给春宜换了一身又一身的。
直至春宜骂累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蹲在院中廊下放声大哭,
不为别的,
她心疼她的长姐。
“老天爷你就是个混蛋。
你想折磨人就来折磨折磨我啊,你专挑一个人折磨算什么英雄好汉。”
徐怀宋因未能完成荣王嘱托守好荣王府而自责不已。
若非太后空降旨意,小厮前来传话,
他已备好一把短刀,准备给自已抹了脖子。
回春等四季姑娘不惧风言风语,
大张旗鼓的前来荣王府以示支援。
妙手堂也因与荣王府亲近,而被疯狂的老百姓砸得四处都是粪便无法正常营业。
老百姓之所以会这样冲动,
只因宋家发生了一件天塌的大事。
宋大学士和夫人于今早双双上吊气绝了。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上下。
宋府乃百年世家,一门清誉。
宋大学士文学广博,宋府门庭清流,素以家风稳正闻名于世。
如今出了宋音尘这档子事,
宋大学士早就没脸,
自打宋音尘给阮氏出了和离书并离家出走,宋老爷子日日把自已锁在房中不肯见人。
出了这档子事,
追根究底还是自已儿子心思不端在先。
宋府虽有阮氏这个受害者,也难免遭过激百姓诟病。
虽不似荣王遭受那么多恶言的攻击,
却早已声名狼藉,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黄昏时分,
太后懿旨到。
如太妃心中所想,一同到来的是三尺白绫还有一盏毒酒。
春冉身为皇室中人,丢了皇室的脸,已是大逆不道。
为平众怒,
皇室只有大义灭亲才能彰显礼法。
温熙太妃换上完整一身朝服,
春宜也换上了她最正统的一身公主服制。
“走,我们到门口去。”
马嬷嬷搬来了八仙凳,
温熙太妃稳妥泰山的坐在上面。
春宜忍着想哭的冲动神色炯炯的站在太妃身边。
王府里所有人好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春冉牢牢护在府内。
徐怀宋手提着剑,
率领一众侍卫决意要与这天对抗。
温熙太妃藐视一切般浅笑,
”我委屈求全了一辈子,才保下的三个孩子,
今日谁敢动我孩儿的命,
那便叫他从我的身上踏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