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延福宫里,曹公公站在书案旁慢悠悠的磨着墨,散朝不久的皇帝换了朝服,提笔伏于书案之前,细细的勾勒着。
“陛下的画真是神来之笔。”曹公公一边服侍一边赞叹道。
皇帝睨了他一眼:“哦?你也懂画?”
“不懂,小的只是觉得好看。陛下这画画的真像,照小的说,陛下的画工,莫说是宫廷里的画师,就是那画圣吴玄也要逊色三分。”曹公公继续讨好的说道。
皇帝哈哈一笑:“行了,快别拍马屁了。说别人可以,那吴玄是朕最为敬佩的人。与他比起来,朕的画工还差的远。吴玄不愧为一代画圣,朕虽为天子,也当称他一声前辈。”
“陛下说的是。”
曹公公也跟着笑了笑,神色很是恭敬。延福宫中,朱颜墨色,一片安逸祥和。
而在内城之外,梁远入了宣德门,正大步向着皇帝的寝宫走去,却在路上,遇到一队巡查的侍卫。无意中瞥了一眼,突然觉得那带队之人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却是老熟人杨范。
梁远一愣,连忙止住脚步,向着杨范微一招手:“杨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听到有人唤他,杨范连忙转过头来,看到是梁远,原本满是严肃的脸上瞬间挂上一抹笑意,示意手下的弟兄继续巡哨,自已则一个小跑来到梁远身前。
“什么杨大人,杨某芝麻大小的官,岂敢自称为大人?倒是梁公子,多日不见,已经是六品待召了,现在该杨某称您一声梁大人。”
杨范说完,作势跪地行了一礼:“杨范参见梁大人。”
梁远连忙笑着将他扶起:“杨大人也要戏耍于我。你我二人不分彼此,杨大人是芝麻官,那梁远就是绿豆官。你我之间,可不搞这些有的没的。”
杨范哈哈一笑:“是了是了。杨某整日宫中当值,实在是无暇去宫外找你叙旧,因此多日不曾相见。说是当值,整天除了站岗就是放哨,无聊的很,要不是今日公子进宫,不知何日能得相见。哎?你这是要去面圣?”
杨范如此一问,梁远渐渐敛去了笑容:“嗯,昨日恒通客栈出了一起命案,恰好是两名举子。陛下委我彻查科举一案,我觉得事有蹊跷,特来找陛下商议。”
“那赶快去吧,既有要事,我就不耽搁你了,陛下正在延福宫里。”杨范一听出了人命案子,也不再嬉闹,指了指延福宫的方向,连忙说道。
“如此,改日有时间,来府上一叙。”
梁远拱了拱手,别了杨范,正要赶往延福宫,却突然灵机一动,复又折返了回来。
“杨兄,可是清闲?”梁远有些期待的问道。
“岂止清闲。每天就差闲出屁来。按理说护卫陛下安全是我等职责所在,可是你瞅瞅。”
杨范说着,四下里指了指四周:“你看看这皇城之内,多少明哨暗哨,巡逻的侍卫,防范的跟个铁桶似的,也不差我这一个两个。再说了,谁敢进这皇宫行刺?除非是脑子进了水。”
杨范一阵抱怨,紧接着猛一拍脑袋:“要说这行刺,十年来还真有那么两起,只不过那两个蠢蛋才到南熏门就给按住了,咱压根没见到人影。不然让我遇到,保不准是大功一件。听说按住刺客的伙计,都升了都虞候。”
错过了立功的机会,杨范显然有些惋惜,却没注意到身边的梁远正眼冒精光的看着他。
“杨兄想不想立功?”梁远笑着问道。
杨范愣了愣,有些木讷的回道:“那当然想。”
“如此,正好有个机会。我此次来找陛下,正好想向陛下要几个帮手,不知道杨兄是否有意助我一臂之力?”
杨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你要有事,我岂能不帮。不说立功,就是找些事做,也比整日在这宫里傻站着有意思。”
“既然如此,杨兄稍候,梁远这就前去请旨。”
“那行,杨某随时待命。”
梁远笑着点了点头,暂时辞了杨范,直奔延福宫而去。
延福宫外,小公公照例一番通报,正在沉于画作的皇帝听到梁远前来,微微一个皱眉:“这梁远又来了,今日不知又有何事来叨扰于朕,让他进来吧。”
小公公领了命,迈着小步折返回去,片刻之后,领着梁远入到宫里来。
梁远在阶前站定,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皇帝一个招手:“来来来,看看朕这幅瑞鹤图画的如何。”
梁远心中一阵嘀咕,这陛下倒是自在,还有闲情逸致在这作画,难怪那秦高能把持朝政多年。照此情形来看,这陛下不是个庸君,那也是个昏君。
然而,考虑到自已和梁府上下的脑袋,梁远终究没敢说出这番话。自古敢骂皇帝的,除了魏征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比如那位方老爷子,他可不想像他一样,喜提十族消消乐。
佯装饶有兴致的凑到陛下身前,梁远只是粗略一瞟。那画上画着一群白鹤,约有十八九只。十数只翱翔于蓝天祥云之上,另有两只立于殿脊,对称回首相望。再看下面的宫殿,像是这延福宫。整幅画颇为精致,惟妙惟肖。
对于画这种东西,梁远一直看不出什么更深刻的门道,只是觉得好看。奈何陛下在场,想到自已待会还要有求于他,只得硬着头皮夸赞起来:“陛下这幅画清俊有神、细致潇洒,比起梁远之前见到的陛下那幅,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你何时见过朕的画?”皇帝手握毛笔,有些疑惑的问道。
“臣自小长于道观,在师父的房中,曾有幸见到陛下的松鹤图。”梁远如实答道。
陛下稍作思量,渐渐想起了那幅画,随后微微一笑:“你不说朕都忘了,那幅画是朕尚未登上这龙座的时候送给他的。想起那老道士,朕倒是很多年没见他了。”
“罢了,不提他了,单看朕的这幅,确实远胜于前。祥云瑞鹤,王朝盛世吉祥,朕很满意。”皇帝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很是沉醉的说道。
梁远沉默了片刻,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拱着手正色道:“以臣看来,陛下未登大宝的时候,所作松鹤图闲适淡然,超尘绝俗。如今这幅瑞鹤图虽然富贵安乐,画技也不止高出一个档次,然而王朝之太平吉祥,远不是一幅画能粉饰得了的。”
听到梁远的话,皇帝心头猛然一震,目光凛凛的看了看梁远,脸上似有几分愠色,冷冷的说道:“梁远,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朕可以杀了你。”
梁远淡然一笑:“臣知道,但是事态危急,臣也顾不了那许多了,臣只知道在陛下面前,当说真话。”
“此话何意?”皇帝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启禀陛下,昨日城中发生一起命案,两名举子被人杀死在客栈中。据臣核实,那两人正是准备复核考卷的举子。臣以为,有人为了阻止考卷复核,不惜对我朝举子痛下杀手,实在罪大恶极。”
皇帝猛然转身:“竟有这等事?难怪你要暗讽于朕。此事事关重大,当火速查实,戕害举子,罪不容诛!”
“陛下圣明,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臣自领命以来,单靠臣与王健二人,实在难以应付,因此,臣向陛下求些人手。”梁远拱手道。
皇帝想了想,开口说道:“这倒是朕的疏忽。传旨,调殿前司部分亲军随你听用,此外,大理寺一应兵丁差役也任你调动。”
“谢陛下,不过,臣还想向陛下再要一人。”梁远连忙说道。
“何人?”
“殿前司诸直指挥使杨范,臣与他是旧交,用着顺手。”梁远笑着说道。
“准奏。不过要尽快把案子查清,迁延日久,于朝廷不利。”
梁远点了点头,领了旨意,权且辞了陛下,信步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