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万林儿觉得方家五子死的太过残忍，这令他不由想到了石天镇的村民。
活活被烧死，五脏六腑被扯而亡，两种都是惨无人道的死法，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法。
“和掌行山有关？”万林儿问道。
见方庆山看着远处还在和五灵纠缠的老头，万林儿知道，方庆山早就知道他与掌行山有关了。
“你是何时知道的？”万林儿又问道。
方庆山终于收回慈爱的眼神，转而看向万林儿，神色未变，像在看自已的儿子一样的看着他。
这让万林儿感到很不舒服，他不想再一次掉进别人伪装的善意里，因而连累了身边人。
想到这里，他连忙看向小喜，还好她身边一直有林晓在。
对上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万林儿觉得压在心口的气松了不少，可这又让他感到害怕。
因为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他竟然愿意相信林晓。
而这时，方庆山开口了：“在他说杀你的时候，我才知道。”
“他到底是谁？”
“佛手知杳！”
万林儿闻言，转头打量着老头。
游方术士装扮，手持拂尘，模样四十有余，身子清瘦，面目精炼狡猾，一双凤眼，透出无限杀机。
自称能勘破天机，通晓乾坤，故而人称，佛手知杳！
“原来是他，只是我......”
万林儿话还未说完，便见一道细弱的残灵飞了回来，看起来像是方家最小的老五方如临。
方庆山见此，眼眶含泪，双唇哆嗦，久久说不出话来。
残灵感受到了方庆山的痛苦思念，却未上前，只是围着万林儿盘旋。
万林儿看着方庆山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淡淡地说道：“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话音一落，残灵立马围着方庆山飞来飞去，不断旋转，万林儿知道，他很爱他的父亲，此刻或许是他十年来最欢快的一天了吧。
紧接着，又回来一道残灵，同样朝万林儿盘旋，而后是第三道残灵，还是如此。
直到第四道残灵回来，远处的林晓也终于明白过来，大声喊道：“林儿，你灵力被破，它们很危险。”
说罢，林晓又朝万林儿使了个眼色。
万林儿见方庆山正与他的四子享受难得的天伦，虽心有不忍，但若不如此，他们都会没命。
来不及解释，万林儿再次从四指抽出灵力，附在残灵身上，道：“去找小喜。”
话毕，残灵出现在小喜周围，林晓则与佛手知杳打了起来。
“看来他们真的已经认你为主，既是天定，我放手也罢。”
“我不需要，我只想知道关于掌行山的事，你还知道哪些？”
瞧见万林儿一提到掌行山，面色就如万年寒冰，方庆山森白的眸子就愈发可怕。
“你若想知道，便过来，我有一样东西，可助你报仇。”
“......”又是那张鬼画符。
万林儿迟疑的看了一眼方庆山，又扭头看了一眼无法动弹的马贵。
“放了马贵，他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可怜人罢了。”方庆山突然替马贵说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方庆山是修炼之人，若好好修养，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
见万林儿无动于衷，方庆山大笑道：“哈哈哈，他们果真没看错，你确实心狠，日后必将有番作为。”
万林儿丈二和尚，准备一筐白眼想送给方庆山，不过他说得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为人不狠，难以立命。
“呵呵，多谢方镇长夸赞。”说完，万林儿挪了挪身子，继续闭眼调息。
就在这时，趁万林儿毫无防备之际，方庆山将他一早汇于掌中的修为灵力全部灌入万林儿体内。
万林儿想要挣脱，方庆山按住他的肩头，一脸严肃：“你应该知道，若强行断开，只会两败俱伤，那样就会让佛手那个老贼得了便宜。”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为了感激你而帮方家报仇。你既知我心狠，便也知于我无义的事我不会做，于我有利的事，我也不一定会做。”万林儿不想再吃人情债，态度十分决绝。
“我知道，历经过生死之人，觉悟心性已不同常人，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我仇人既为一人，报仇只是时间问题，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M D，无耻！
又被算计了。
没了修为，方庆山瞬间苍老，身子如同没了脊椎，直接瘫软倒下。
虽说十年前他就已经满头白发，但因修炼所致，他的容颜比四十来岁的人看着还要好。
而此刻，他却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带遗憾，满目疮痍的老人。
万林儿不敢有丝毫分神，要想将方庆山的修为与他的灵力完全融合，还需要半炷香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一定不能被外界的任何事影响。
方庆山既是修炼之人，自然知道此事不可小觑，于是趁万林儿静心凝神，修炼之时，解了马贵身上的灵力。
半炷香后！
万林儿刚一睁眼，就发现地上的黑色陶罐不见了，当他寻找的时候，却又发现黑色陶罐正好好地摆在祭祀台旁边。
见此，万林儿转头看了一眼方庆山，又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躲在远处的马贵。
他既然如此宝贝，为何不收起来？
他又为何不逃跑？
想到这儿，万林儿越发觉得那个黑色陶罐有问题，不由自主走靠近了些，开始好好打量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黑色陶罐的形状好似变了，此刻竟呈现出一个人在盘腿打坐的姿势。
万林儿又弯腰凑的更近些，却又觉得并无变化。
看花了眼？
“真是见了鬼了！”万林儿丢下这句话后，见方镇长已油尽灯枯，立马朝他走去。
而这时，有一缕青烟再次进入万林儿体内。
青烟一消失，万林儿只觉身子一冷，他连忙看向身后，只是除了祭祀台和躲在远处的马贵，再无其他。
看到方庆山苍白的脸上已无生气，蜷缩的身子变得无力，万林儿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
他摊开掌心，从指尖抽出一缕灵力，忽然他面色微惊，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方庆山后面的小喜，说道：“望将小喜带来，多谢各位。”
很快，小喜出现了祭祀台，残灵在他身后。
真认主了？
万林儿看了一眼身后，转身将方庆山扶了起来，道：“看看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刚一说完，五灵就出现在了方庆山的面前，规规矩矩，成一排。
是真听话啊！！！
看到万林儿眼中的疑惑，方庆山道：“我说了，他们已认你为主，没有你的命令，就算魂飞魄散，他们也不会违背你的任何意愿。”
“我也说了，我并不需要。”万林儿继续解释道。
他确实不需要，他的仇，他自已报，以免他人受连累。
方庆山不想辩驳无意义的话题，自顾说道：“是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娘，爹这就下来赎罪，爹不求你们原谅，只求你们能化解残灵，投胎转世，来世不要再投错了人家。”
“若非如此，爹宁愿你们永世为孤魂，也不要再与我这个罪孽之人有半点的关系。”
“呜呜呜......我的儿啊，我的儿啊，爹错了，爹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
“......”
看到如此煽情场景，说不动容是假的，只是这个世上没有让万林儿哀思想念的人。
若说有，那就是因他而死的倩雅和石天镇的村民了。
至于亲情，他从未感受过。
本以为古爷爷待他如子，不曾想到头来，皆是利用罢了。
既是利用，又何来真心。
不过救命之恩，师徒之情，万林儿不会忘，或许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会回去看看他。
“咳咳咳.....”
“咳咳咳......”
五灵忽然狂乱不止，看来方庆山就要不行了。
“整整二十年，你后悔吗？”万林儿淡淡的问道，面对死人，他已有些麻木。
见方庆山面色森白，久久说不出话，万林儿知道他的气只出不进，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或许他还能听见，但已经不能说话了。
他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心中也存有很多遗憾吧。
直到方庆山目光呆滞，身体温度渐散，万林儿才终于忍不住往他体内渡入一道灵力。
“你传给我的修为我已用心经化解，并与我的灵力相融，逆千咒根本不是邪修。既不是邪修，那么就没有所谓的诅咒，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设计。”
说到这里，万林儿冷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我们的仇人，是同一个。”
看到方庆山并未因此而减轻心里的负担和罪孽，万林儿沉默片刻，又道：“他们五人并非是认我为主，先前与你交手时，我不小心化解过你的灵力，故而，他们才将我认作了你。待我斩断煞灵，他们才恢复神志，知晓自已认错了人。不管他们变成何种模样，哪怕是煞灵，他们仍旧知道那是你，仍要拼死前去救你。我想，在他们心里，你一直都是他们最敬爱的好阿爹。”
听到这里，方庆山似乎才终于悔悟。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憎，也没有一丝恨意。
除了亲情的感动和释然，再无其他！
......
时间耽搁太久，万林儿发现林晓已要抵挡不住，还受了伤，于是轻身一跃，手持由心，朝他飞去。
就在佛手的拂尘欲要缠住林晓脖子的千钧一发之际，万林儿终于赶到，一手将林晓拉开，一手刺向拂尘。
顿时，两道灵力瞬间撞击出刺眼的强光，黑夜变成了白天。
直到强光落去，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万林儿轻抬嘴角，冷冷道：“虽然我无法杀你，但你若继续在此纠缠，未必讨得到好处，有害无利。”
见佛手不说话，由心瞬间飞向高空，灵光再次照亮整个院子，原来人早已不见。
而这时，小喜终于醒了。
万林儿恍然，小喜的昏倒是马贵故意所为。
而马贵，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同那张黄色画符和黑色陶罐也不见了。
看到林晓身上的血和一片狼藉的祭祀台，小喜知道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惨烈的打斗，于是围着万林儿盘问了好久，再三确认他无恙后，才注意到瘫倒的林晓。
“林儿哥哥，林公子他好像快要不行了！”小喜惊叫道。
“我知道。”
“知道...？那...那林儿哥哥，你快救救他，他流了好多血啊！”
“嗯，我知道。”
“好，那林儿哥哥你......”
“嘘，你再说，我不救了。”见小喜还要说话，万林儿立马道：“太吵了，我怕失手将他害死了，如此，不如不救。”
说罢，万林儿转身准备走。
小喜见状，连忙拉住万林儿胳膊，垂头抬眸，一脸的委屈：“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
说完，小喜就退到远处，捂着嘴巴，朝万林儿摆手，示意他救人要紧。
周遭，终于安静了！
林晓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耗费了不少灵力，身子有些虚脱。
万林儿简单给他包扎了伤口，又为他渡入灵力，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勉强站起来了。
“可看够了？”
“林儿怎知，我在看你？”
“猜的。”
“呵呵，有趣。”
“有趣？呵，不应该是熟悉吗？”
“林儿认识我？”
万林儿闻言，轻笑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晓，问道：“我若说认识，你会承认吗？”
见林晓半晌不说话，万林儿将药瓶放在他手上，然后轻笑着转过身，只是眸中的失落，林晓并未看见。
而林晓欲要揭开面具的手，万林儿也错过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林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毕竟在这个世上，除了小喜，凡我认识之人，皆为亡人。所以，我怎会认识你呢，呵呵……”
在这漫不经心的的笑声下，唯有万林儿和林晓明白，那是用悲痛、背叛和绝望换来的隐忍。
林晓掩藏着心痛，回以一笑：“林儿，又在开玩笑了。”
“嗯......”万林儿言语轻淡的说道：“如此，挺好的。至少，日后若遇见了...应该就不会不知所措了吧。”
林晓知道万林儿并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关系，但他只希望‘林晓’的出现，能化解万林儿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
至于恨，在这世上无人能让万林儿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