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很快回了议事厅。
桑昭拒绝了和她一起参与这场盟会,蹲在竹篓旁思索了什么,等会议结束,突然找上了卫鹤。
客刚刚散完,临鄣王和张宣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时,只看见了她拂动的裙摆,和被人抓着胳膊拉走的卫鹤。
张宣收回视线,见楚长云歪着身子,顺着临鄣王的视线缓缓看向侯府门内,轻声道:“爹,你又在琢磨什么呢?你琢磨什么都赶紧死了那条心吧。”
张宣微微抿了抿唇。
深觉临鄣王最近日渐暴躁的脾气是被楚长云一点一点气出来的。
临鄣王狠狠瞪了楚长云一眼:“你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了才甘心?”
“我说错了吗?”楚长云十分嚣张地晃了晃脑袋,“你干嘛总盯着人家桑昭啊?还总想在人家婚事下功夫,你省点力气吧。”
临鄣王沉下脸,脚下刚有动作,楚长云已经“嘿嘿”笑着跳开,大步上了王府的马车。
张宣没理会父子二人的闹剧,转身过去上了自已府中的马车。
无论是让桑昭入宫还是让桑昭嫁给楚长云,他从未觉得临鄣王能成功过。
比起天子之前的表现是否是因为对桑昭有意,还是楚长云和桑昭是不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临鄣王似乎从未考虑过卫鹤和桑昭的兄妹关系。
义兄义妹成有情人的故事说书人都要说腻了,现实之中这种事也并非没有。
突然出现的妹妹,让卫鹤一改常态,插手上京中的事,他表露在人前的种种行为,并不难看出对桑昭的重视和维护。
他又不是第一次有妹妹。
当然,人与人之间也并非只有情爱可谈。
桑昭之于卫鹤,若非有情,便是有用。
无论是哪一种,卫氏此刻都不可能违背桑昭的意愿,将她送进临鄣王的掌控之中。
......
两日后。
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驶出上京。
衣着轻便的女郎驾着马车,慢吞吞经过城外聚集的流民堆。
上京并不接纳他们,对他们也没有任何措施,只有几个发善心的家族在城外搭了棚,时不时带着侍卫出来施粥送粮,让他们勉强又能再捱过一段时间。
桑昭一个人驾车出来,城门合上,城外各种杂糅在一起的味道瞬间将她笼罩,没走几段路,便有流民聚集,试图将她拦截。
几名妇人被人推了出来,踉跄着跪在桑昭车前,抱着孩子磕头:“贵人,求求贵人,给点吃的吧......孩子,孩子不行了,求求贵人,给口吃的吧,一口就好,一口就好......”
桑昭握着缰绳坐在马车上,神色冷漠,看着女人一个接一个跪下,声泪俱下,哑着声音求她怜悯。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膝行上前,高高捧起手中的孩子:“求求你,求求贵人,救救她,她马上就要死了......只要一口,只要有一口吃的就好了,求求你,求求贵人。”
桑昭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孩子,冷静地告诉她:“她已经死了。”
“不不不,她没死!她还活着的,只要一点吃的就好了,只要一点吃的!”女人摇头,似乎已经有人对她这么说过,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抓抓孩子的手,又碰碰孩子的脸颊,试图让她证明给桑昭看自已还活着。
可死了就是死了。
桑昭不知道她是怎么保住了孩子的尸体,但不断有女子给她跪下,脆弱单薄,一遍又一遍地磕头,求她施舍。
“她没死的!他没死!”
抱着孩子的女人瞪着眼睛上前,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之中,试图靠近桑昭的马车,被另外两名女子扑上来搂住,安抚她的情绪。
“她没死,她没死.......你们不许吃她,她还活着,不许吃......”
她抱着孩子缩在女子的怀里颤颤发抖,警惕地瞪遍了周围所有人,女子抱着她安抚她:“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保护她......”
桑昭目光缓缓将周围隐约围住她的人扫视了一遍:“一口吃的,能喂饱这么多人吗?”
“让开。”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被推出来跪在她车前的几名女子身上。
几名女子还没有动作,又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跪下,求桑昭施舍,一遍接一遍止不住地磕头,实在可怜。
“......”
桑昭缓缓低笑一声,松开缰绳,身子往后一靠,看向他们身后死死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脸色的人群:“无论是世道所迫还是人性如此,和你们讲仁德道理本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不过......”
她的手伸进车帘内,在抽出来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柄长剑:“我并非是不杀可怜人的善人。”
有人见她手中长剑,又思及她敢一个人驾车出城,瑟缩片刻,却又忍不住不甘心道:“她,她们如此可怜......只是想求一口吃的......”
桑昭冷眼瞧着他:“你不想要吗?”
那人一顿,也跪了下去:“求贵人怜悯......”
桑昭收回视线:“让开。”
又有人跪下去。
“下一步是什么?”桑昭道,“我给了你食物,然后看着你们争抢那点给你的食物,气愤无奈,然后于心不忍,直到掏空我这辆马车?”
站着的人沉默不语,眼神痴痴盯着她身后的马车,跪下的人俯下身去:“贵人......贵人,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求求你贵人......好人有好报......”
桑昭重新握住缰绳:“这样的事,我已经见过了。”
见她要走,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求求你,贵人,我们只要一点吃的,求求你,我们快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们不会争抢的,求求你.......”
“贵人,贵人......我们活不下去了......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我的孩子,我爹娘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我不想吃的......可,可我要活下去。”
“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你要孩子吗?这里没死的孩子都可以给你,贵人你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给点吃的......”
桑昭的视线从他们神色各异的脸上掠过,沉默许久,回忆起离府之前同卫鹤,温谦还有郑月的辩论,忽然笑了笑:“好啊。那就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