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熠大跨步上前,将愤怒叫嚣的楚建一把拉过,脸色沉沉。
他暗骂了一句晦气,深觉自已近日实在倒霉。
卫氏这群家伙分明说的是卫鹤离归家还有半个月之久,他却今日就在酒楼之上见到人了,猝不及防,以至于连忙回了卫府预备和卫家二叔谈好事情后立马离开,不愿与卫鹤多相处片刻。
谁料到卫鹤还没找他麻烦,他儿子先找上桑昭的麻烦了!
知子莫如父,楚建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楚建年纪虽小,手里的人命可不少,桑昭杀了柳荷,说不定一个急眼,把他这唯一的独苗苗也给捅了。
楚长熠一巴掌直接扇在楚建脸上,将其扇了个踉跄,怒骂:“逆子!奴婢有错,也不该由你如此对待!”
楚建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刚要大叫,被跟上来的楚长熠侍卫一把捂住嘴,任凭其挣扎乱蹬也不松手。
楚长熠松了口气,回身对默默注视着他们的桑昭笑道:“犬子无状,还望女公子见谅,他犯了错,我一定狠狠教训他,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桑昭微微偏头,看向他身后愤怒挣扎的楚建,冷淡道:“什么交代?”
“?”
楚长熠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女公子有所不知,这逆子打小被我和他祖父娇宠惯了,养得他目中无人,现在仗着他祖父给他撑腰,我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实在是——”
桑昭打断他:“那是要娇惯他的祖父和你给我交代吗?”
楚长熠一噎:“……女公子不知,这是我的独子——”
桑昭轻笑一声,轻飘飘的声音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那你活该啊,活该只有一个儿子,也活该,独子是个烂人。”
“……”
“……”
“......?!”
在场仆从无一不低头瞧着地面,恨不能塞耳闭目,不知该是赞同桑昭的话,还是胆战心惊于此女的大胆。
卫鹤的嘴角默默抽了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他偏头,只见他德高望重的二叔,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不妥。”卫二叔用气音道,“不宜将这位世子得罪得太狠。”
卫鹤脚下未动,只道:“那二叔去劝?”
卫二叔刚刚张嘴,又闻桑昭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有什么好种。”
卫二叔默默闭上了嘴。
楚长熠震惊,楚长熠愤怒,楚长熠忍无可忍。
“放肆!”
他涨红了一张脸,怒视桑昭,“你算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
裴如芥叹为观止,只莫名觉得,桑昭说话似乎越来越流畅了。
卫二叔观望片刻,见桑昭身边那俏侍卫没有动作,他的好侄子也没有动作,犹豫片刻,默默冲了出去,挡在暴怒的楚长熠面前:“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啊,小女儿无状,还望世子见谅。”
楚长熠一口气哽在喉咙处,伸出的手也不敢推卫二叔,僵硬地举着,打不敢打,骂也不好骂,只愤怒甩开卫二叔的手:“你卫氏就是这般教养女儿的?”
卫二叔只道息怒。
桑昭转身要走,正好对上卫鹤的目光,卫鹤顿了顿,向她招了招手。
桑昭便无视了暴怒的楚长熠和他那还在乱蹬的儿子,越过他们,往卫鹤所在的方向去了,将身后的烂摊子留给了卫二叔。
那叫花花的大黑狗不知牵去了何处,卫鹤大致了解了情况,派人收敛了那仆从的尸身,有些无奈地看了桑昭一眼,带着她远离纷争之地。
子风和裴如芥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卫鹤将桑昭带进自已的书房。
子风和裴如芥还有春览都守在门外,侍奉的仆从也未曾进来,卫鹤自已动手开了两扇窗户,日光倾洒而进,昏暗的屋子才亮堂起来。
桑昭被墙上悬挂着的仕女图吸引了注意力。
华服女子持扇而立,低头看着腿边飞舞的蝴蝶,无论是技术还是色彩,其实并不出彩,与卫鹤悬挂在房中的其他书画的差距很明显。
卫鹤立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这幅画,轻声道:“这幅画最好的价值不在于画本身。”
桑昭的视线在画上巡视了一圈,未曾找到画师的落款,但她熟悉画中场景,便能知道作画的人。
但这一幅——
“假的。”她说。
卫鹤轻笑出声:“太祖墨宝,若是真迹,我又如何敢藏在家中。”
他的视线停留在画中女子手指上的戒指上,很巧合,同样的左手,同样的食指,同样的桑女,桑昭手上也有着一枚戒指。
“这幅画流传甚广。”卫鹤道,“信奉桑女的人,家有余财者家中,几乎都有这么一幅画。”
桑昭移开视线,似乎是不再感兴趣,卫鹤也在揪着这幅画不放,提起另外的事:“你救的那位女郎醒了,要见一见吗?”
桑昭的血见效很快,他们前脚安顿好,后脚那女郎便醒了,为了防止她因为痊愈的伤而乱说话,卫鹤还特地拜托了裴如芥带着已经打点好的医师前去提醒。
“不要再随意救人了。”
说起那女子,卫鹤又顺口提醒道,“每救一个,便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桑昭“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答应了。
卫鹤便再问:“要见一见她吗?”
桑昭点头:“要见。”
“不要她过来。”她又补充,“我去见她就好。”
卫鹤也没有拦她,只是桑昭走得有些犹犹豫豫,看了好几眼墙上的仕女图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卫鹤低低地笑了笑,在卫鹤预备开门之前,忽然告诉她。
“太祖真迹,这幅画上还题了字。”
他缓缓道来:“盼尔归,却知尔无归,心不死,问左右,却道痴妄。寂寂观冷月,南柯竟见君,问何不明真心。卑卑俗世情,岂敢染明月。望桑山,意浓浓,不敢言。”
桑昭回身静静地望着他。
卫鹤笑意不减:“非诗非词,约莫只是太祖的几句真心话。”
“这流传于世的《念桑女·其三》,便是这幅画的价值所在。”卫鹤继续道,“很多人因此相信,两百多年前,真的有桑女出现。”
桑昭沉默与他对视片刻,伸手指了指墙上的画:“这种假画,贵吗?”
卫鹤看向墙上的仕女图,只道:“阿昭喜欢,便赠予阿昭。”
桑昭欣然接受:“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