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行了一路,贾秀莲就唧唧歪歪地哭了一路。
她哭她的命惨,她哭她手头没有钱,吃不起酒糟泥鳅。
哭到都哭不出来了,车上也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她就哭不下去了:“要不是我出来没带钱,我也就不跟你们要了,可怜徐相公,竟是饿着肚子回去的。”
山桃侧过头摸了摸头上的小花簪:“大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头上不是还戴着银簪子,这支银簪子怎么着也足够你们三个人吃一顿饭了,你为啥不卖了?还是你不够心疼徐相公呀。”
贾秀莲眼里都要喷出火了:“小蹄子,你这个丧……”
“贾秀莲!”
王素芬立马瞪着她,贾秀莲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骂出口。
“唉,大姐,其实我挺为你发愁的,徐相公连吃个包子的钱都没有,现在又得再养一个表妹,你说他明天拿啥上咱家下彩礼啊?”
山桃还记得上辈子徐光宗给的彩礼是二斤肉。
就因为这二斤肉,她嫁到徐家之后,被徐母念叨了整整一年!
动不动就是娶她花了多少多少钱的彩礼,她嫁过来却半文嫁妆都没有。
那会儿山桃倔,一心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叫娘家人瞧瞧,就不肯跟婆母吵架,让外人看了笑话,徐母说彩礼嫁妆的事,她便一声不吭。
现在细想想,山桃就忍不住想抽自己的大嘴巴。
她怎么就没带嫁妆了?
不提贾老四给的体己,她带去的衣裳,她自己未出嫁前的首饰,哪一样不是钱?哪一样不比两斤猪肉香?
徐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山桃一想起来就生气。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两个女婿来送彩礼,徐光宗竟然两手空空,别说二斤肉了,二两肉都没有!
秀水镇这边的规矩是彩礼要一大早就送来,女婿一来,放下彩礼,吃一碗糖水鸡蛋,立马便走,不能停到晌午。
孙时安跟昨天说好的一样,请了两个鼓乐班子的人,又叫上了十六个精神利落的小伙子,抬着八抬彩礼,一路吹吹打打进了清河村。
他自己不知打哪儿借来了一匹枣红马,收拾得齐齐整整,怀里抱着一对活的大雁,眉眼染着春意,站在贾家门前,任由村里人打量议论。
“哎呀,这是镇上的孙屠户不是?怎么变得这么和善了?”
“来老丈人家送彩礼,哪能不和善?要是还像杀猪一样板着脸,老丈人能让他进门?”
“还别说呢,孙屠户这么一收拾,还真俊!”
“人家本来生得也不差,平日板着脸,就好像个俏阎王,今日高兴,可不就更俊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孙时安夸得耳朵根都红了。
夸完了人,大家伙又开始议论彩礼。
“听听那彩礼单子,啧啧,我没听岔吧?我怎么还听见有金首饰?”
“没听错,快看快看,贾老四把彩礼箱笼都打开了!”
贾老四很是得意,赵妈妈拿着彩礼单子念一句,他就打开一样,直把贾家的大半个院子都给摆满了。
鸡鸭鱼肉,点心饼饵,油酒糖茶,绸缎山珍,胭脂水粉……这些都不用说,最引人夺目的,便是两样东西。
一样自然是那套金首饰头面,还有一样,竟然是一间铺子的地契。
这可称得上十分贵重了。
十里八乡,没有哪家闺女出嫁,男方能送一间铺子做彩礼的。
贾老四也愣了,把那地契展开来,一字一句地念,足足念了四五遍,才慌忙把地契往孙时安手里塞。
“时安,这可不能收,你拿回去。”
“岳丈大人快收下,我看重桃儿,所以才将这间铺子送给桃儿做彩礼,这铺子远了些,在南边,铺面也不大,原是我爹娘在南边时置办下的,如今赁出去给人做生意,每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的进账,留给桃儿做个零花钱。”
村里人登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三四十两做零花?
娘呀,贾山桃她一个人能花得了吗?
贾老四依旧不敢收:“时安,不瞒你说,我贾老四手头的确有些钱,可我给桃儿备下的嫁妆里头,可没有田亩铺子,这咋配得上你这么厚重的彩礼?”
“贾老爷,你就收下吧,”赵妈妈笑着劝贾老四,“哪有把送上门的彩礼往外推的道理?你往外推,那就是嫌弃孙相公。”
“不不不,时安人好,对我家桃儿也好,我啥时候嫌弃过时安了?”
赵妈妈笑道:“那就收下,孙相公对咱家桃儿好,你这个老丈人咋还不高兴呢?桃儿嫁过去,上头没公婆帮衬,将来有了孩子,你和王大娘子不得搭一把手?我说老哥哥哎,甭管孙相公送啥,你就高高兴兴地收下,咱们两好合一好,叫两个孩子以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么?”
当然好,贾老四巴不得山桃过得好。
罢了罢了,不就是一间铺子么。
他咬咬牙,攒些钱,把孙家西边那间宅子买下来,记到山桃名下,也算是能配得上这间铺子了。
收下孙时安送来的彩礼,请了孙时安吃下一碗甜滋滋的糖水鸡蛋,又分给抬彩礼吹唢呐的伙计一人一些钱,自然还要送给赵妈妈一份,贾家人就高高兴兴地将孙时安给送走了。
村里来帮忙的赵五婶等人忙着在院子里收拾清点彩礼,每清点一样,就把东西往院子边上放,好空出另一半,来摆徐家送来的彩礼。
可直等到日上三竿,眼看吉时将过,徐光宗才姗姗来迟。
出乎所有人意料,徐光宗竟然是一个人空手而来。
山桃在贾老太那屋的炕上坐着,见此场景,嗖的一下就往炕下蹦,要跑出去看热闹。
“站住!小妮子往哪儿跑!”
贾老太敲了敲炕沿,示意山桃坐回去。
“今儿个来送彩礼,你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哪好在人前露脸,羞不羞!”
山桃抿嘴笑:“奶,时安哥都走了,现在来送彩礼的是我那要做大官儿的大姐夫!我瞧着大姐夫两手空空,心里头好奇,想去看看大姐夫是不是会变戏法儿,待会儿从哪儿变出彩礼来。”
一句话还没讲完,院子里忽然传来了阵阵叫好声。
“好!”
“徐相公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