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倒是我忽略了。”
陈老夫人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感慨。
“你这丫头聪明伶俐,便是没人与你说,你见的多了,终归会有自己的想法。”
“外祖母恕罪。”姜沉鱼下跪,给陈老夫人磕了个头,“小鱼儿并非诚心气您的,小鱼儿只是不愿意盲婚哑嫁。”
“与其错嫁,小鱼儿可一辈子陪在您老人家身边!”
陈老夫人顿了顿,看着眼神坚定的外孙女,便明白过来了。
“看来你也是听说了些风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老夫人特意上门说这件事,便不可能瞒得住。
只是没想到消息就传得如此之快。
看样子,她这永安堂也快漏成筛子了。
“你且起来吧。”陈老夫人抬抬手。
姜沉鱼慢慢站起身,在陈老夫人的示意下,落了座。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并不瞒着你。今日薛家老夫人亲自上门,说瞧中了你。希望能将你许配给薛太守的三公子。”
“薛太守有多个儿郎,但只有这个三公子是嫡出的,那日薛老夫人带着薛大姑娘过来时,也是带着他过来的。你应该瞧见过。”
“瞧见那个少年郎了。”姜沉鱼没否认,“但是没什么印象。”
薛老夫人大寿时的事情,外祖母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她没有说自己跟沈明哲和宋承稷还私底下见过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心里觉得也是,就见了一次,也不可能有多深的印象。
她呷了口茶,接着道,“薛太守家的儿郎照理来说不差的。但我觉得,薛家在陈州虽然也算得上名门,但你在上京城毕竟还有一个家。”
“若是外祖母替你择定了,未来永宁侯府发难,他们薛家未必承受得住那份压力。”
这也是在说,陈州太守薛家,跟上京城里的永宁侯府势力不对等,真要是永宁侯府来了人,那位薛家三公子未必能护得住她。
“还有就是,薛夫人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你的身子又弱,我怕光是薛老夫人瞧好了你,薛夫人那边不大乐意却不好反抗婆母,将来对你也不好。”
“多谢外祖母替小鱼儿考虑的周到。”
姜沉鱼听陈老夫人说完,反而松了口气。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外祖母是不考虑薛家的,或者是说,她不考虑任何有隐患的人家。
“你也先别谢,事到如今,外祖母还有个想法,也就不瞒着你了。”
陈老夫人说着,神色格外的严肃:“外祖母看着恩哥儿跟益哥儿跟你年纪相差不多,尤其是益哥儿,你若是将来嫁回来陈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而且外祖母和你大舅舅二舅舅,也都会护着你,你觉得如何?”
“……”姜沉鱼只觉得有些无奈。
外祖母果然还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前世她因为在那池子里泡了太久,落下了病根,柳大夫说她本就胎里弱,又经此一遭,恐将来子嗣困难。
外祖母便怕她嫁出去会受欺负,有意将她许配给四表哥和五表哥其中的一个,好留在身边就近照看。
“外祖母,对小鱼儿来说,无论是四表哥还是五表哥,都是表哥啊。”姜沉鱼无奈且无力。
说句难听的,他们那样的男子,若是前世外祖母说这话,她稀里糊涂的听了也就听了,可对如今的她来说,这两位表哥绝不是什么良配。
家世背景且不论,就他们两个,念书不用功,大舅母对他们也没有多严厉。
大舅舅也只是看似管了,实则并没有管到是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因为下人说的几句闲话,就跑到外祖母跟前大放厥词,还被外祖母赶出永安堂。
他们被大舅舅揍还是前不久的事呢。
等等。
外祖母方才说的是,尤其是益哥儿……
“外祖母,您是不是,更想把小鱼儿许配给五表哥啊?”
陈老夫人没答。
姜沉鱼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心头困扰了她许久的一团疑云,突然间云开雾散了。
难怪,难怪。
难怪前世的方氏会一直跟她说什么,她留在陈家就会克外祖母的话。
她的好大舅母,应该是怕自己的儿子娶了自己之后会绝后,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她赶走的吧。
否则,当时她那个无良的爹已经有了姜佩瑶姐弟二人,一家五口亲亲热热的,如何会想起她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来?
思及此,姜沉鱼忍不住苦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没想到会是怎么样的?”陈老夫人只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姜沉鱼蓦地抬起脸来,两行清泪已经落下来了,“外祖母,您方才说,担心薛夫人不喜我,只是不敢违背婆母,您就不担心,大舅母也不喜小鱼儿,只是不敢违背您么?”
陈老夫人怔住,“你,你说什么?”
“连柳大夫都说我身子太差,胎里弱,有可能子嗣困难。”
“五表哥是大舅母唯一的嫡子,她便是再大度,涉及到她唯一的嫡子,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又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闻言。
陈老夫人不悦的皱眉道:“胡说,有我在这里,我看她们谁敢?!”
姜沉鱼怔怔的望着她,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不想忤逆外祖母,她也不是故意要哭的,而是被前世的记忆影响着,情绪汹涌。
她只要一想到,大舅母方氏对付她的原因,竟是因为外祖母想要把她许配给五表哥。
她一想到,她回到永宁侯府之后遭受到的那一切,都是因为外祖母的一句话,她就心绪难平。
她们怎么不敢啊?
前世大舅母便是那么做了,不是么?
“外祖母,大舅母怕您,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可您想过么?要是大舅母不反对,却是我自己不愿意继续留在陈家,而是要回上京城的永宁侯府去呢?”
“要是有人告诉小鱼儿,小鱼儿生来便克近亲,留在陈家就会克了外祖母您呢?您说,小鱼儿是走还是不走?”
她们不反对,却在私底下将她逼走,这样益哥儿就不必娶她。
可她若是回了永宁侯府,便没有生路了。
陈老夫人顿时宛若雷劈。
到嘴边的那句,“她怎么可能这么做?”也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薛老夫人上门说亲,她担心,光是薛老夫人看中小鱼儿,将来她百年之后,小鱼儿在薛家会受人欺负;
她还担心小鱼儿身子不好,若是嫁过去了子嗣困难,也会遭婆家刁难。
她便觉得,只要小鱼儿是在陈家,便不会受这样的苦。
可……
老大媳妇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给她气受?怎么可能不给她苦头吃?
哪怕是当着自己的面不敢,那背着人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