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哭了么?
一瞬间,妘娇有些怔愣,她动了动,想要偏过头去看。
不等她有所动作,晏时的手忽然覆在她眼前,遮住了一片月色,随之而起的是第二滴,第三滴……
二十多年来筑起的盔甲在她面前瞬间崩析瓦解,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这些话。
似乎从很久以前她就轻而易举地跨过了他的心墙,一如她来到这里的那天,一如她曾在孤寂的长夜对他无数次的低喃。
但她似乎忘记了,仿佛那段时日只是他的错觉,她不过是把他当做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所以他一开始将她视为打发时间的玩物,诱她跟他一起赴死,一起留在这里,惩罚她再也不放她回去。
但他好像陷得越来越深了,不再是那点恶劣的只是为了惩罚人的心思,他疯狂地想要跟她真正地不死不休。
他想要和她一起灵魂交融地去死,又怎么会想要治好呢?
灼人的温度淌满了半个锁骨上的小洼,妘娇抬手拍着他的背顺着呼吸,听见他问道。
“可你不是答应了我要一起赴死吗?又何必费尽心思地求生呢?”
他不想往生,和她灵魂交融地死去才是他想要的。
妘娇软软地安抚道,“我想要和王爷快乐地死。”
一句话,晏时沉默住了,开始沉思起来。
是啊,她只是说愿意和他赴死,没有说喜欢和他赴死,他也没有在意过她喜不喜欢。
以前他无所谓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可现在他贪心地想要得更多,要她心甘情愿地陪他一起死。
喜欢他就应该欢喜地跟他赴死,不是么?
正想着,深到骨髓里那股痛意从心头上冒起,顺着血液侵蚀到每一处,全身像是被扔进了铁水之中似的灼痛,嘴边溢出血丝。
他松开了覆在妘娇眼睛上的手,吃痛地捂着心口。
妘娇刚睁开眼就看见他脸色煞白死咬着唇,下巴处几条血痕,鲜血不断地流出来,分不清是被他咬破的血还是溢出的血。
血点越来越多,顺积在血痕上,在下巴上凝成滚圆的血珠,倏地淌落在她锁骨上,混着眼泪化开。
“王爷你怎么了?又毒发了吗?”妘娇慌乱无神地看着他,慌得手脚无措,抬手擦着他嘴上的血迹。
晏时拉下她的袖子,哑声道,“脏。”
妘娇怔愣地看着沾了血的袖子,薄纱的颜色和血色融在一体,根本看不出来血。
她轻声自语,“不脏呀,我新换上的。”
晏时动了动嘴,想要解释,妘娇突然倾身贴上前,唇瓣覆在血上,将他没说出口的血脏两个字堵了回去。
又轻又缓的舔舐,血腥味在磋磨弥散,晏时盯着她的眸子愈发的晦暗,喉结滚动了几下,钻心的痛意莫名地得到了缓解。
她闭着眼睛,卷翘又浓密的睫毛不安到发颤,她的唇瓣被一点点沾染上他的血色,看起来像个吸血的鬼,要把他的血喝进去。
喝他的血。
这个想法突然取悦到了他,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欢愉感取代了所有的疼痛。
取而代之的是他从骨子里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兴奋,这不亚于跟她一起赴死。
他眼尾逐渐变得殷红,眼下的痣变得危险诱人,偏头加重了力道吻上去,指尖颤抖着,握着她的力道像是要将她生生捏碎揉进他骨血里。
疯狂的毁灭感占据他的内心,只是喝他的血他就受不住了,好想现在就跟她一起死去,骨灰和血相融,不再管什么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他只想和她一起沉溺只有他们两个的无边荒寂里。
嘶啦一声。
破碎的薄纱从冰棺中扬起,被凉风吹到一旁,无声地铺盖在竹衣上。
妘娇搂着他的腰,小腹突然开始一阵阵抽痛起来,一股温热涌出。
她瞳孔骤然一缩,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
不等她反应,晏时咬在小衣细带上的动作一滞,他松开了牙齿,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僵滞地抬起手。
掌心沾了黏腻温热的鲜血,那不是他的。
他愣怔地看了两秒,很慢地低头往下看,妘娇白色的亵裤染了一片血色,十分的显眼。
瞳孔一点点变大,掌心一下子变得灼烫起来,不可遏制地发着抖,眼里的晦涩褪下,理智一点点回笼,随之而起是满眼的惊恐。
手掌不停地发颤,瞳孔瞪大着。
是他吗?是他伤了她吗?他又做了什么?
见他一副天塌了的惊恐模样,妘娇脑子里的警钟一响,顿感不妙,她慌措地想要安慰他。
“王爷别怕,我只是来……”
月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晏时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水,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转眼间是第二滴……
第三滴……
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泪痕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脸。
他眸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泛着崩溃无措的光。
他像是犯了大错的小孩,颤抖着手,无措地哭着道歉,“宝贝对不起,我……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夹着颤抖的哭腔,反复地喃呢着,“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别怕,你别怕,我在这里……”
巨大的慌乱无措和不安盘踞了他的内心,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颤抖着抱起她。
明明他是渴望着跟她一起赴死的,可当手心里沾满了她的血之后,他感觉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坍塌了。
没有缘由的害怕和不安,就像他听到母妃诅咒她时,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想要她长命百岁。
他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只觉得她要抛下他了。
妘娇被他抱在怀里,一滴接一滴的泪水顺着下巴砸落在她脸上。
她觉得她黑化了,晏时断了线的泪水落下来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兴奋,很兴奋。
他的眼泪像是兴奋剂一样,他哭得越凶,她就越觉得兴奋。
晏时抱着她踉跄着脚步走出了冰棺,步伐虚浮差点栽在了地上,他害怕地将人紧搂进怀里。
“别怕,太医,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
妘娇顿时一个激灵,脸上攀上了晕色,刚刚泛起的兴奋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她着急地拦着他说道,“王爷,我没事,不用找太医,我只是来月事了,不会死的。”